第77章

入冬後,封控區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鵝毛雪片在狂風中潑灑,連下三天才停。

執政官與“殉道者”的和談地點選在交戰線邊界的翡翠城,一個灰色產業發達的城市,謝敏很熟。他當天主要的任務是保護郵差順利與執政官開展和平談判,除此之外,身為三眾臣之一的銀還需要在晚上的軍火買賣中露面。

在謝敏看來,今天的和平談判並不會達成實質性的成果,安斯圖爾的軍事力量遠在封控區之上,雖然這片腐爛的土地滋養了不少肥沃的惡種,但那不足以與執政官抗衡。

失敗是必然,只在於時間長短。

謝敏私心是希望這條戰線拉得長些,遊戲總要玩個幾周目才有意思。

嗡——

通訊器收到一條消息。

【郵差】:銀,你在哪?

【郵差】:執政官說南橋被雪封死了,要我們的人去接應。

【郵差】:我懷疑是陷阱。

穿著厚重的過膝外套的謝敏偏頭,看向遠處橋梁下的指示牌。

【前方南橋,全長四百一十三米,注意安全】

橋下冰層較薄,過膝的白雪將河流填滿,連綿至兩側圍著護欄的岸堤。路面的雪被掃開,露出結了冰的橋梁路面,路上行人匆匆,呼出的白汽被陽光一照,帶著霧蒙蒙的美感。

謝敏沒想好回什麽,他下意識覺得執政官不會在這時候耍手段,時機不對,借口粗糙,行動倉促,但他不希望用自己的判斷影響郵差,猶豫良久,手指剛準備敲字,突然直覺般地擡了頭。

他望向橋頭,灰白死寂的冬雪布景中,那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蒼茫盡頭。

風掃過橋面,顆粒狀的雪屑被揚起,雪粒掃過謝敏的面頰,微微刺痛惹得他眨了下眼。

對方走得不算慢,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算遠,但那刻,如同電影的慢幀鏡頭一般,映在謝敏眼中。

男人的肩背寬闊沉穩,挺括的灰色羊毛軍氅加重了他與生俱來的威嚴與疏離感,擡眸時目光利落直白,不近人情。

熟悉的眉眼被雪霧模糊,掃過挺拔的鼻梁,掩蓋了對方精悍的輪廓。

南橋對面的斜坡窄口被雪封住了,那地方是個風口,雪總往裏面灌,現在時間尚早,城市的掃雪車還沒工作。他身後跟著一群人,均徒步走來,看來是不願意繞遠。

快到跟前時,謝敏眨了下眼,抖掉睫毛上殘留的雪粉。

對方的目光垂下,烏沉沉的,又落了雪,凜冽而專注。

他的手從衣袋裏探出,先是一截骨感分明的手腕,腕骨突出,青色血管鼓脹,沒入黑色皮質手套。

謝敏眨了眨眼,強忍著後退的本能,把自己釘在原地。

緊接著,對方用自己被手套箍緊的手指,摘走了謝敏發梢上的一片雪花,收回時,手套的邊緣不小心蹭過謝敏的耳尖。

傅聞安垂了手,沒再把手縮回衣袋裏,他碾著那片雪花,手指動起來,一下一下。

雪花在他指縫裏化成水,滴落在地上。

謝敏的瞳孔不明顯地一縮,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對方的手指移開,但他克服不了本能,放任自己向前一步。

他率先突破了彼此之間的安全距離。

傅聞安的肩背寬闊,加上軍氅的遮擋,完美掩住了謝敏的身型。

一只溫熱的手搭在了傅聞安的軍服上,金屬扣子被靈活的指尖撥弄,發出如彈殼掉落時清脆的聲音。指腹在冰冷的衣料表面摩擦,因為行走在低溫裏,那觸感並不好,然而謝敏卻覺得自己迷戀上了那種被凍傷的感覺。

他仰著頭,試圖在傅聞安垂下的眸子裏找到什麽。

手指在對方腹部停了下來。

那是他曾經用骨釘捅了個對穿的地方。

張揚而直白的惡念在謝敏眼中劃過,他如願見到傅聞安微妙地眯起了眼睛,裏面盛著濃重的不悅。

他收回手,向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謝敏看向傅聞安身後的人,除了黑梟外,均是一臉戒備。

“跟上。”

他又看了一眼傅聞安,吩咐完,轉身,徑直向前走。

風雪扯斷了他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露出其中閃爍著刺骨的寒芒。

和談的地點在南橋附近的一個無人藝術館,場地開闊溫暖,出口眾多,四通八達,契合雙方訴求。

他們並不需要對彼此進行軍火管控,因為這場會見與其說是和談,不如說是對雙方態度的試探,也是借此尋求的短暫喘息,為了接下來更激烈的交火做準備。

也正因如此,子爵未曾前來,他通過監控在暗處操縱進程,將郵差推到明面上做代理人。雙方不敢輕舉妄動,執政官的私軍不好對付,突破銀的保護網也不是易事,局面一時間意外得和平。

謝敏帶著執政官一行人來到藝術館,走入大門,穿過擺滿藝術品的會廳,中央區的藝術雕像下,郵差帶著幾個隨從等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