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郵差向前走著,不斷回想先前的對話,心中郁悶,舉棋不定。

他不能完全指望傅聞安按照他的發言行事,又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說服子爵,一時陷入兩難。

走過拐角,他疲憊地吸了一口氣,剛一擡頭,看見走廊盡頭的子爵。

對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臉頰有一道血痕,被隨手抹花了,顯得淩亂可怖。

郵差沒說話,他頭皮像炸開了,電流一股股竄上顱頂,帶著前所未有的惡寒。他看清了子爵手裏的槍,袖子罩著槍柄,只露出垂向地面的黑漆漆的槍口,宛如蟄伏。

“你去哪了,我在找你。”子爵沒動,他面無表情,頭頂燈光的陰影沉積在深凹的眼窩裏,幽綠色的眼瞳嵌進去,透著令人心涼的陰沉。

“我的人中了埋伏,我拋下他們逃走了。”郵差一邊說一邊觀察子爵的神情,對方並未質疑,卻仍在審視他,這種直白眼神令郵差承受著莫大的精神壓力,像在被拷問。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子爵沒再追問。

“你做的很對,你才是最有價值的,你必須活著。”子爵走到郵差的面前,拿著槍的手擡起。

郵差遲疑了一下,身體下意識躲避潛在的威脅,理智卻讓他頓住腳步。

子爵瞥了他一眼,用拇指在郵差額角抹了一下,緊接著細細揉搓,低下頭,安撫道:“他們都被我殺了,你安全了,不必再害怕,郵差。”

郵差沒發出聲音,他凝視著子爵的動作,又伸手在自己額頭揩了一下,摸到滿手濕潤冰涼。

他在流冷汗。

郵差心裏一沉。

子爵正盯著自己的手指,視線渙散,像是在想什麽別的事,又喃喃:“你很快就可以不用做這些事了,郵差。”

郵差沒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子爵也無意解釋,向著郵差來時的方向走去。

篤篤。

篤。

篤篤篤。

富有規律的細微響聲從不知何處傳來,陳石與徐裏在一瞬間進入高度緊張的備戰狀態。

操作室內郵差留下來的成員對這種敲擊音並不敏銳,信息人員正沉默地調試儀器,作戰部隊則整合自己的武器。

是零號內部用來傳遞信息的電碼!

無形的繭包裹住了無關人群,秘密僅在知情者間傳遞。

「指示突擊」

陳石與徐裏對視一眼,各自做好戰鬥準備。

篤篤。

“你們有沒有聽到敲擊聲?”陳石身邊的一個作戰人員突然站起來,他疑惑地看向四周,似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你該不會是把儀器報點的聲音聽串了吧?都說了讓技術的人換點好設備,回回都推脫說沒經費。”正在操作儀器的一人轉身道。

“撥款是郵差親自批,他們怎麽可能沒經費,還不是叫上層那群蛀蟲貪了。”另一人不忿地接話。

“蛀蟲?哈,難道不是成天紙醉金迷的豬嗎?”

周圍人哈哈大笑,滿是嘲弄。

篤篤。

“不對,是真的有聲音!”作戰人員一怔,當即大喊。

哢!

這次,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清脆聲響,操作室天花板的防塵網突然掉落,網格狀陰影不斷擴大,不銹鋼邊框轟然落地。

原先被防塵網罩住的天花板開了一個漆黑的大洞,一枚煙霧彈從洞中掉落,在他腳邊迅速爆開。

煙塵彌漫,模糊了所有人的身影。

“敵襲,有敵……!”作戰人員迅速回頭,他猛一回頭,額頭卻被一把槍抵住了。

“別說話。”那人平舉手槍,告誡般道。他眉眼冷漠,面容英俊又神色淩厲,帶著股不近人情。

作戰人員的眼珠因過分震驚與恐懼而不斷顫動,手中的槍拿不穩,即便拿穩了,在眼下也不能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反抗欲望。

對方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街頭報紙的政治頭版、地下酒館的獵艷廣告、被當作泄憤人頭靶上被戳爛的畫像、機密文件中高危敵人的照片、花邊雜志中最博眼球的八卦對象……

素有暴君之名的、被批判為罪無可恕的執政官,正隨時準備向他開槍。

在煙霧彈的遮掩下,不斷有沉悶的落地聲響起,四面八方處處都是,像是人從上面跳下來發出的聲音。

作戰人員緊張地吞咽著,他死死盯著執政官的臉,好似在死前將殺他的人的臉刻進靈魂裏,然後他聽見執政官說:“把武器放下。”

他扔掉了手中的槍,與此同時,身邊竟響起無數此起彼伏的哢嚓聲。

是槍械脫離控制,落在地面的預兆。

煙霧逐漸散去,林立的人影顯出輪廓,本來還寬敞的操作室瞬間因另一群人的入侵而變得擁擠。

執政官的私軍不知從何而來,轉瞬間便挾持了所有殉道者的成員,他們都在各種情形下被槍和匕首抵著頭或身體,只能被迫扔掉手中武器,失去反抗能力,如同待宰羔羊般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