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全書完

沈提燈一直記得那天馬場上的所有細節。

在李逢春說完話之後,他便擡起眼眸看李逢春。

李逢春似乎做好了說服他的準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看著他。

那時天很藍,草很綠,沈提燈望著他的臉,過了片刻後才道:“李公子今日邀約沈某而來,便是為了此事嗎?”

沈提燈聲線平緩,似乎並沒有為李逢春的話而有什麽動搖之意。

李逢春便含笑點頭道:“我們好友也多年未聚了,今日正好得一見嘛。”

沈提燈明白了。

根本就沒有什麽少時情誼,也沒什麽思念,更沒什麽好友邀約,李逢春只是受了別人的授意,所以才跑到他這裏來搭線。

為的,也只是他查的那一樁案子。

沈提燈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李逢春背後的人是如何知道他要查這件案子的?他的調令前腳才批下來,後腳便有人知道了,是北典府司內部泄露出去的消息嗎?

那又是誰泄露的呢?

他關在北典府司詔獄內的刺客會不會被滅口?

竟然能有勢力滲透進北典府司,當真是——

一個個念頭瞬間竄上腦海,沈提燈心底裏越來越冷。

方才的所有懶怠與悠閑都蕩然無存了,沈提燈便準備起身告辭了。

“北典府司的公務,沈某只管聽命,難以做主。”

他站起身來,雖然神色平淡,但動作卻很利落,他站直身子後,比李逢春要高出來一頭來,他垂下眼眸時,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裏瞧不出任何情緒。

但李逢春感覺到了。

沈提燈很不高興。

他不再是剛才躺在草場裏和他敘舊的舊友了,而是北典府司的小旗,他站在這裏,看李逢春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逢春抿緊了唇瓣,卻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繼續說道:“提燈,我知道你有身世,也不在乎這些,但是,你也應該清楚,少一個敵人,總比少一個朋友要好,就為了一家已經死掉的人,你要得罪當朝後妃嗎?”

沈提燈不言語,只用那雙眼沉沉的看了李逢春許久。

少年時的朋友

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換了一個模樣,如果他未曾經過北典府司的洗禮,他可能會因此而悵然若失很久,但是在北典府司裏見過了太多東西之後,他現在並沒有很難過。

他只是有些失落,一點點而已。

沈提燈突然發現,北典府司詔獄裏有詔獄的好處,那裏沒有謊言,只有赤裸裸的真相。

總好過在此刻,他沉浸在過去情誼裏的時候,突然被人捅了一刀。

披著柔情衣裳的毒.藥,和血淋淋的真相,他只會選後者。

他寧願做一個滿身是傷的清醒人,也不願意沉浸在虛假的情誼中。

“李公子。”一陣春風襲來,將二人身上的衣料都吹得飄動。

終於,沈提燈開口了,他的語調暗沉沉的,冷嗖嗖的落下,聽起來比北風還刺骨。

“北典府司有令,大奉律法在上,沈某無錯,又何懼之有?”

他答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逢春站在沈提燈身後,唇瓣張開但欲言又止,只有些犯愁的盯著沈蘊玉的背影看。

他不僅沒有把事情辦成,好像還得罪沈蘊玉了。

李逢春隱隱覺得有些煩躁,這樣的話,他該如何與貴妃交代呢?

沈提燈從馬場上離開後,並沒有先回沈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北典府司。

他親自看過了那個刺客的狀態後,確定這個刺客不會死,又找了跟在他身邊兩年的校尉,讓對方全天盯著這個刺客,不允許任何人提審、食水也要注意。

他怕這個刺客被人滅了口——對方都能知道他準備去東津查案,想來是在北典府司內有些人脈。

如果刺客被滅口了,他後續回來的調查會受阻。

而讓一個刺客死掉太簡單了,也許是被人提審,也許是送過去的吃的有點問題,也許是被人稍微為難一下,反正一個刺客,在北典府司內是死了都沒人查。

而沈提燈現下也不過是一個小旗,他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固定牢房——那是總旗才能有的。

等級不夠,也就無法將他的犯人牢牢摁住,所以只能花心力,不要讓人碰他的犯人。

把他的刺客安置好了之後,沈提燈才回了沈府。

沈府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亭台水榭,假山回廊,他路過一片湖邊時,一眼望去只能瞧見錦鯉——還沒到夏天呢,蓮花還沒重新長出來。

他便想起來他幼時的事,那時候他調皮,看見湖邊上有滿湖的蓮花,便抽出父親給他做的小鞭子,對著湖面一頓啪啪亂抽,抽的水花四濺,把蓮花抽散,無數瓣花瓣在水面輕輕蕩漾,一尾錦鯉偶爾遊過,便會銜走一瓣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