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點半。

是燕知睡覺之前剛剛幫人實現過的願望。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為什麽是三點半?”

牧長覺在輕輕揉他的後背,“你不記得了?天天小時候給我畫手表,說最喜歡三點半,因為那時候你幼兒園放學,我去接你。”

燕知怎麽可能不記得?

他想深究些什麽,但是又貪戀牧長覺口中的“天天”。

至少這一刻,他不想承受任何一點“燕知”或者“燕老師”。

像是走在鋼索上的人,哪怕再短暫,他也想記住隨時可能結束的最後一次狂歡。

燕知坐在床上,感覺身上披了一件很寬的長大衣,下意識地自己伸手攏住。

“你不動。”牧長覺按了一下他的手臂,“老老實實坐著,好不好?”

牧長覺的聲音聽著很心疼,仍然稍微有一點生氣,但是聽不出來太多難過。

燕知安靜地推測。

所以牧長覺應該只是在為自己生病了沒告訴他,有點情緒。

他並不知道細節。

“他的包和藥都在那兒。”燕知聽見牧長覺跟望松濤輕聲說:“等會兒我抱著他,麻煩你給他拿著東西。”

燕知立刻說:“我不用抱,我現在能自己……”

“外面下雨了,走廊裏人也很多,你看不見不方便。”牧長覺把大衣帽子拉起來,嚴嚴實實地把燕知裹起來,“我胳膊上還有點兒吃不上力,你配合我一點。”

他的每一個理由都過於充分了。

但是燕知擔心他的傷,“你胳膊受傷了別抱我,我自己走真的可以。”

牧長覺沒說別的,伸手要把他從床上抄抱起來,“今天就乖這一會兒,回家再折騰,行嗎?”

太像了。

但是因為前後間的對比在時間上極為接近,到底又顯露出一點細微的差別。

相比於已經知道了他秘密的幻象,燕知能感覺到真正的牧長覺壓抑著某種情緒,對他有些不滿。

他們說話的語氣和節奏都有一些極小的不同,可又都有辦法讓燕知無法拒絕。

“摟好了

。”牧長覺最後護了一下他的眼睛,“不舒服就靠著我。”

燕知確實還是沒力氣,情緒稍微一起伏,心就發慌。

而且剛剛他還聽見牧長覺說外面在下雨。

他環著牧長覺的肩頸,難以支撐地把臉埋了進去。

“我讓小陳直接把車開到地下去,”牧長覺扭頭在跟望松濤說話,“我們直接下樓就行了,等會兒我們先送你回家。”

“沒事兒沒事兒,我自己打車走吧。”今天下雨路上堵,望松濤自己懶得開車來,沒想到牧長覺還注意到了。

燕知覺得有哪不太對,但是又沒精力細想,接著聽見牧長覺說:“雨天不好打車,我把你送回去,不然我擔心他不放心。”

“送送吧。”燕知擡起頭來,“不然我就光添麻煩了。”

“你不說話,你靠好。”牧長覺皺皺眉,輕聲跟懷裏的人說:“林醫生交代我了,一點不能讓你受累。”

“林醫生交代你?”燕知緊張起來,“你見了林醫生?”

“我來接你出院,你的醫生我都見過了。”牧長覺輕聲跟他解釋,“他們告訴我你現在不能著急動氣,跟我說了有什麽忌口和吃藥的注意事項,還有每兩周回來復診一次。”

“他們還跟你說什麽了?”燕知下意識地想抓牧長覺的襯衫,但是又克制住,只是抓自己身上的大衣。

“他們就說你現在視力沒恢復,消化和呼吸也都得留心。別的事情,”牧長覺的聲音裏有顯而易見的低落,“我不是家屬。在沒有你要求他們通知我的前提下,你的病情就屬於隱私。”

燕知有點愧疚,但終究松了一口氣,放松地枕在了牧長覺肩頭。

等上車的時候,燕知聽見了陳傑說話,“燕老師怎麽樣?”

他問的聲音很輕,“我在後座多放了倆墊子,他躺著可能舒服點兒。”

“嗯,我帶著他坐後面。”牧長覺沒多說,抱著他上車了,“等會兒先送松濤。”

“行,知道了牧哥。”陳傑給他們拉上車門把望松濤讓到副駕駛去了。

明明想好了那麽多遍,但是被牧長覺本人抱著,燕知還是掙紮著不願意松手。

他竭力克制了,把手收回來,聲音很低,“你放下我,我自己坐得住。”

“我自己坐不住。”牧長覺緊了緊摟著他的左手,右手探進他披著的大衣裏,熨帖地捂著他的腹部,“這樣好點兒嗎?”

燕知有點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眼眶發燙。

“你是不是上周下雨那天回來的?”牧長覺突然冒出來一個問題。

其實燕知日子都過糊塗了,但是他記得那天至少下過雨,有些含糊地點頭,“可能是。”

牧長覺在他肚子上輕輕揉著,“那你那天有沒有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