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後來,邵輕宴回想起,那天下午的梧桐大道,應該是黎粲第一次主動喊起他的名字。

在那之前,他對黎粲的印象其實並不深。

無非是一個長的好看,家裏又有錢的小公主,總是噙著一雙冷漠的眼神看著別人,高高在上,不染塵埃。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除了那一頓飯,還有那一盤幼稚的跳棋,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有交集。

但是她叫住了他。

他摁緊自行車的刹車,回頭看她。

少女姣好的面龐暴露在冬天的冷風當中,鼻子被吹的通紅,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好像越過了千萬重山水在看他。

邵輕宴心裏猛然被刺了一下,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怪異的情境。

當然,他也不知道,黎粲為什麽突然會叫住自己。

他們有什麽交情嗎?

好像沒有。

他停在路邊的梧桐樹底下,看著她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們之間,現在還不是剛剛好可以講話的距離。

但是黎粲叫完他的名字之後,好像就沒有了想要走上前來的打算。

她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邵輕宴幹脆也坐在自行車墊上,單腳點地,回望著她,一動不動。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說話,誰都不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麽。

好像在暗暗地較勁。

但其實邵輕宴也不知道,自己和這種生來就站在金字塔尖的小公主,有什麽好較勁的。

“巧啊。”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打算收回目光,繼續沿著這條梧桐路騎行的時候,黎粲終於先忍受不住這樣的風吹,上前來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沉寂。

原來她真的是在喊他。

“嗯,巧。”

邵輕宴只能留在原地,一板一眼地回她。

“……”

黎粲看了眼他的自行車,又主動先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家教。”

“哦。”

她擡頭看了看前方。

“但這不是去陶景然家的方向。”

“我去別人家家教。”

“哦……”

黎粲有些沒話說了。

林嘉佳說的不錯,悶葫蘆就是個悶葫蘆,能夠忍受住悶葫蘆的,都是非一般的人才。

“我今天跟同學出來聚會。”

她雙手搭在大衣的口袋裏,繼續自己找著話題。

邵輕宴只是看著她,沒有再回她的話。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回什麽。

黎粲又說:

“但是我不想跟她們再待下去了……”

“我現在一個人在大街上,不知道該去哪裏……”

“你要去家教,載我一程吧。”

邵輕宴眨了下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蹙起向來冷硬的眉鋒,又看了看黎粲。

黎粲卻不是在開玩笑。

“就當我是在開盲盒,你隨便載我一程,帶我去兜風吧。”

她慢慢把目光移向這輛自行車的後座。

老舊的車子就是有老舊的好處,現在新的自行車,哪裏還有可以載人的功能。

她眼神瞥去剛剛還有些生氣的狀態,極富自信地看著邵輕宴。

好像知道他一定會答應一樣。

邵輕宴沉默了一下,的確沒有拒絕。

或許是因為昨天才剛見過面,或許是因為她是陶景然的朋友。

陶家在他做家教的這三戶人家裏,給的錢是最多的。

黎粲裹緊自己的大衣,在他默認了之後,直接又上前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後座上。

可幾乎是一瞬間,她又從後座上彈了起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這鐵做的後座,冬天可以這麽冰涼刺骨?

她眼裏噙了些怒意,生生地瞪著那塊不會說話的座椅。

邵輕宴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在她被迫離開了座椅之後,也沒有吱聲。

他的沉默就仿佛在向黎粲說明:這個後座就是這樣,坐不坐,完全看你自己。

黎粲硬著頭皮,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子找罪受,最後,她還是扶著自行車的後座一角,緩緩坐了回去。

側邊坐的姿勢,叫她想要在自行車上找到一個安全可靠的支撐點的時候,有點費勁。

黎粲也不是沒有看過偶像劇的人,知道通常這個時候,抱緊前面那個人的腰身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她也不是什麽都不挑的……

她仰起腦袋,看了看擋在自己身前,邵輕宴那塊單薄的脊背,最終還是選擇把手抓在了他的車座底下。

這個位置蠻好,什麽也不會碰到。

黎粲滿頭的秀發開始在寒風中飛揚。

因為有邵輕宴的遮擋,她的臉頰好歹沒有感受到太大的風吹,只是兩邊耳朵,被凍到差點就要失去了知覺。

自行車一路馳騁過衡山路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梧桐大道,沿著街角拐過彎,又繼續向前行駛了兩個街區。

兜風真的能叫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