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九齡臉微不可查紅了紅,背著手施施然往屋內走去,低低說了句。

譚昭昭只隱約聽到了幾個字,她也來不及害羞了,連忙追上前,問道:“為何為何?我沒聽清楚,大郎說大聲點!”

明眸善睞,雪白面孔上的笑美過朝陽,撲到面前時,就直直撞在了他的心上。

張九齡拼命克制,手指點著譚昭昭的肩膀,“別靠近,別靠近啊!你可還要前去長安了?”

譚昭昭一下楞在了那裏,驚喜地道:“大郎也是怕我會有身孕,耽誤了去長安?真是太好了,我也這般想,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本想說“心有靈犀一點通”,譚昭昭忽然想起李商隱還早著呢,便將詩句咽了回去。

她止不住高興,雙眼亮閃閃,他們是夫妻,他能設身處地替她考慮,戰勝男人的本能,真真是端方君子啊!

譚昭昭快活,張九齡情不自禁隨著她笑。

不過郁悶的是,接下來的話,張九齡就難以啟齒了。

兩人的親事,乃是長輩早早定下。他秉著“相敬如賓”的念頭,尊重妻子,卻總是少了些什麽。

加之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成親之後他就去了廣州府,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身孕是一方面,張九齡最為在意的,乃是天人合一,兩情相悅的極致歡愉。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哉遊哉,輾轉反側”。

昨夜到今朝,張九齡便深刻體會到了個中滋味。

輾轉難眠,徹夜煎熬,他卻又甘之若飴。

用過朝食歇息時,譚昭昭懶洋洋靠在軟囊上,張九齡走了過來,在胡床邊盤腿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右胳膊:“伸直。”

譚昭昭怔怔伸出手,“作甚?”

張九齡拿著她的手臂,緩緩揉捏,道:“你先前沒動過,仔細會酸軟。”

還真是體貼,譚昭昭抿嘴笑,“多謝大郎.......哎喲!”她胳膊往回抽,嘶了一聲:“疼,輕些,輕些!”

張九齡穩穩抓住了譚昭昭的手臂,“別亂動,我就用了些許的力氣,若是不揉捏到位,就白費功夫了。你且忍耐一陣,我再輕點。”

譚昭昭一想也是,乍一鍛煉,要是不放松,第二天起來全身的酸爽,不提也罷。

張九齡放輕了力道,見譚昭昭的五官皺成了一團,仿佛比吃了黃連還要苦,緊緊抿著的唇,松開呼氣時,如杏花粉的唇色,一點點變成嫣紅。

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張九齡俯身,如蜻蜓點水般輕觸,又飛快掠開。

不敢停留,他怕情難自控,會就此淪陷。

譚昭昭尚未回過神,唇上酥麻,舌尖下意識抵了下唇。

轟地一下,張九齡臉色漲紅,忽地起身,狼狽奔進了凈房。

譚昭昭只看到張九齡的玉面,變成了盛放的桃花,他疾奔的身影,微微弓著的腰身,好似在強忍著痛苦。

手臂而已,譚昭昭有點兒懵,擡起手上下打量。

莫非張九齡是手臂癖?

雖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譚昭昭覺著,這種還是比較少見。

過了一陣,張九齡走了出來,恢復了冷靜自持的模樣:“趁著天氣還涼爽,我們出去騎馬。”

譚昭昭故意擡起手,笑吟吟問道:“放松好了?”

“等下騎馬回來之後,再繼續即可。”張九齡擡眉,似笑非笑地道:“昭昭莫非想要繼續下去?”

譚昭昭哂笑,忙道不要,飛快翻身爬起,“走吧。”

張九齡拉住她,蹲身下來,理著她皺起的衣衫。

譚昭昭穿著利落的胡服,她低頭看去,覺著並無不妥之處,忍不住想翻白眼。

還真是一絲不苟!

譚昭昭勸道:“等下騎馬照樣會變皺,別去管了。”

張九齡失笑,耐心地道:“無妨,昭昭懶得動,有我呢。”

有我呢!

簡簡單單幾個字,譚昭昭莫名感動,低低嗯了一聲。

若沒有他,譚昭昭辛苦些,估計也能走出韶州到長安。

但有了他,漫長的路上有他作伴,曾如他所言,很有趣,不會再寂寞。

千山牽來了棕馬,張九齡上前接過韁繩,撫摸著馬,對譚昭昭道:“你別怕,它看上去高大,性情很溫順......不吧,你還是先騎青騾。”

青騾比棕馬矮小,容易馴服。譚昭昭初次在田野小徑上騎,為了穩妥起見,便答應了。

千山牽回棕馬,沒一會牽前來了青騾。張九齡接過韁繩,正要幫助譚昭昭上去,她已經踩著腳蹬,靈活翻身坐在了騾背上。

張九齡眼含笑意,誇贊道:“昭昭這上馬的姿勢,看上去騎術很不錯。”

雖然只是騎青騾,比馬要低矮一截,譚昭昭還是騎出了睥睨天下的姿態,她微微擡著下巴,吹噓道:“我的騎術好著呢。”

張九齡看得發笑,“我替昭昭牽騾。”說罷,牽起韁繩,慢慢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