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第2/3頁)
月輝下的張九齡,人到中年,身材如以前那樣筆直挺拔,溫潤內斂,如靜水流深般,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度。
走近了,便能看到他專注深邃的目光,眼眸裏含著笑意,柔聲道:“昭昭今晚怎地這般早?”
譚昭昭道:“學堂無事,我就回來了。大郎摘花作甚?”
張九齡將手中的花朵放進提籃裏,晃了晃已經鋪滿籃底的花朵,道:“該晨間采摘,只我沒空,便趁著月光好,就采一些,待晾曬幹了,昭昭拿去用蜜漬了,冬日煮酒釀吃。”
譚昭昭最喜歡的便是各種酒釀甜湯,尤其是喜歡加了桂花的酒釀,聞言不由得笑道:“那大郎多摘一些,我進去換身衣衫。”
張九齡笑說好,立在樹下繼續摘花,譚昭昭去凈房換了身衣衫,出屋來到樹下,與他一起采摘。
譚昭昭墊著腳尖去拉花枝,張九齡一伸手,就將她夠不著的樹枝拉在了她面前。
譚昭昭斜了他一眼,道:“我夠得著!”
張九齡便幹脆放開了樹枝,笑道:“那昭昭自己來。”
譚昭昭拼命墊腳,腰間突然一癢,她忍不住扭身,噗呲笑了出聲。
張九齡若無其事收回手,裝作淡定看花枝,看了兩眼,就止不住看向了她。
譚昭昭懊惱地瞪他,道:“好你個張大郎,敢使壞!”
張九齡忙賠不是,“昭昭,是我的不是,平時你在府裏操勞,阿娘,二郎他們來長安考試,成親,都是你在忙碌,我都沒如何管。閑著時,就想有些用處,能幫著你做些事。”
宰相難做,勞心勞力,張九齡要殫精竭慮,譚昭昭能做的事情,就沒讓他操心。
他們夫妻到了如今,他待她一如既往,她亦願意多做些,與盧氏之間的那些過往,她早就忘了,盡最大可能韶州送去錢財。
張九齡離不開長安,譚昭昭便不辭辛勞,帶著張拯,在張二郎他們成親時都回了韶州府。
譚昭昭想到武夫人給她說的那些事,張九齡只與她不鹹不淡提過,想必是所有的艱辛,都是他自己扛了。
也是,她能做些什麽呢?
譚昭昭盯著面前只有米粒大,卻香得驚人的桂花。
不起眼的花朵,卻有驚人的力量。
過了一會,兩人一道回屋,凈手用飯。飯後一同散步消食,譚昭昭略微提了武夫人對她說的話。
張九齡身在其中,他肯定知曉好歹。哪怕有武夫人提點,譚昭昭相信,張九齡就算知道,也不會改變。
因為,他是真正的端方君子,無法對李隆基的荒唐視而不見。
果然,張九齡只歉意地道:“讓昭昭擔憂了。”
譚昭昭瞥了他一眼,道:“我擔心作甚,該如何就如何,要是你不說,就不是張大郎了。”
張九齡眼底的笑意弄得化不開,擁著她道:“我就知道昭昭會這般。我不同昭昭說,昭昭也懂。陛下如今不再同以前,行事愈發隨意乖張,只喜聽奉承之言。有個叫安祿山的胡人,他隨著幽州節度使張守珪進宮面聖,因其身形巨胖,行動舉止滑稽,陛下看得高興,就經常召他進宮逗樂,著實令人看不過去。”
安祿山!
譚昭昭陡然一驚,她聽到張九齡的聲音低了下去,勉強道:“是人都會這般,身居高位,掌控天下大權太久,太過順當,人就會變。”
張九齡寬慰她道:“民怨太重,花鳥使這個差使,走出去如同牛鬼蛇神,人人避之,連帶著家族親人都被看不起。陛下還是能聽進去一些,收斂一二,不算太過昏聵。”
花鳥使只是李隆基發癲的開始罷了,到了後期他會越演越烈。李林甫未能上朝為官,但李隆基身邊,絕不會缺李林甫這般的奉承小人。
譚昭昭未再多言,翌日,她讓人給高力士帶了消息,說是府裏桂花開了,讓他來吃桂花酒釀。
高力士接到信,沒過兩日就高高興興前來了,他一進屋,四下打量之後,問道:“咦,今朝張相旬休,他怎地不在?”
譚昭昭道:“張顛說是認識了一個叫王摩詰的年輕人,與大郎很相似,一定要介紹給他認識,他去了張顛府上。”
王摩詰便是王維,張九齡本不打算前去,譚昭昭聽到他一說,便想法子將他勸了去。
今朝張九齡不在,高力士卻來了,正是大好的時機。
譚昭昭讓灶房用桂花做了好些吃食,趁著秋高日爽的天氣,兩人在庭院裏,難得清凈地吃酒說話。
高力士連吃了兩碗甜湯,飲了兩盞桂花甜酒便放下了杯盞,道:“我不能吃太多,免得明朝起來後,身上還有酒氣,被陛下聞到了會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