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時的朋友總是一陣一個樣,常常一個暑假沒見,回歸校園時就變得判若兩人。

而成年後,這種變化被逐漸拉長時間。

大一和大四是兩個樣,研一和研三是兩個樣,剛進社會和被社會毒打一段時間後又是兩個樣。

向悠和孟鷗剛分手時,對方處於剛進社會的階段。

而現在,他被社會毒打了一段時間,但意外的變化不大。

很幹凈的一張臉,沒蓄胡子,露出光潔的額頭。

眉壓眼,深眼窩,讓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總是有幾分桀驁。被社會的大棒敲打了一陣,沒想到還沒敲下他的氣焰。

但是同樣的,這雙眼專注地盯人時,讓向悠總想起童年時愛坐的封閉式滑滑梯。

“咕嚕嚕”,打著旋兒就掉進了他的眼睛裏。

花了以年為單位的時間才爬上來。

正值秋天,孟鷗穿了件黑色的長風衣,沒扣扣子,露出裏面的黑色襯衫。

褲子和鞋子也是黑色,再加上一米八五的個頭,站得筆管條直,他像是一根黑色的棍兒,杵在了咖啡館裏。

孟鷗不太擅長打扮,好在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

簡單穿穿,總比精心打扮成個奇葩要好。

向悠見過他的衣櫃,一溜的黑白灰,按色彩深淺擺著,倒是看著挺治愈強迫症的。

他知道穿搭不應超過三個顏色,但好像不太知道,渾身一個顏色也有點奇怪。

所以他常常穿一身黑。

向悠有時候會笑他,說他穿得像個黑丨社會。

往往這時,孟鷗就會盯著她看幾秒,給出個一針見血的反擊。

說她穿得像個“回憶幼兒園生活的高考落榜生”,像個“被客戶為難後在下班時間前去復仇的喋血社畜”,像個“一年四季都在過植樹節的環保大使”。

按照她不同的穿搭,每次給出不一樣的評價。

孟鷗嘴很毒,向悠常常說不過他。

但是向悠喜歡和他鬥嘴,喜歡在怎麽都說不過他後開始耍賴。

反正她嘴一癟就能盈出滿眶的淚,惹得孟鷗手足無措,抱著她道:“你是‘喋血社畜’,我就是幫你殿後並且頂罪的那個。

為你坐了十年牢,前腳剛邁出監獄,看見你又噶了一個客戶,後腳給自己續了十年。”

沒有這麽哄人的。

但是總能說得向悠笑個不停。

反正哄人的目的就是讓人開心,那孟鷗成功了。

向悠低頭看了眼自己。

很普通的白色棉布裙子,是她大一在學校附近的夜市買的。

雖然款式老土,但是面料很舒服,適合每一個不想交際的日子。

但是好像不適合見前任。

不過無所謂了。

都一千天了,她真的沒什麽感覺了。

想是這麽想的,但向悠還是忍不住將棒球帽蓋回了腦袋上。

怎麽說的來著?

孟鷗之前不知道在哪裏看了個段子,說室內戴帽子是“別煩我”的意思。

所以每次向悠嫌棄他的時候,都會把帽子一扣。

有時候沒帶帽子,衣服上也沒有,她就會攤開五指放在頭頂上,假裝戴了頂帽子。

然後孟鷗就問她是不是想把他送進牢裏。

向悠本來不想理他,但這句實在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所以她忍不住問為什麽。

“因為,和傻子做是犯法的。”

又拐彎抹角地罵她。

向悠氣死了。

她幹脆一反手,把原本蓋著腦袋的那只手,“啪”一下打在他嘴上。

孟鷗裝委屈:“就仗著你打人不犯法是吧。”

聲音被她蒙了一層,聽得有幾分含混。

而她的手心,也被他的嘴唇碾得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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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一扣,果然感覺自在了不少。

向悠將手從帽舌放下,視野開闊了幾分。

於是在這開闊的視野裏,她和那根黑色的棍兒對上了眼。

一千天後的重逢。

多有儀式感的事兒。

放在電視劇裏,怎麽也得配上個bgm,三百六十度近景遠景至少展示一分鐘。

但眼前的情況,讓她來不及假裝自己是電視劇的女主角。

她有點尷尬,放一半的手又舉了回去,把帽舌往下壓了壓。

視野隨之壓低。

孟鷗的眼睛消失了,最上面變成了他含笑的嘴。

又笑她。

王八蛋孟鷗。

向悠在心裏罵了一句,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咖啡。

還剩大半杯,一口氣灌完不太現實。

對個眼就跑路,未免顯得她太狼狽。

而且,這真不是什麽大事。

前任而已,誰沒幾個前任了。

他只是剛巧來喝杯咖啡,又不是“一根隨時準備來刺殺她的黑色棍刀”。

向悠嘗試著用他的口吻造了個句,總覺得沒那個味道。

腦子裏的想法烏泱泱過去了一大片。

耳畔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咚”一聲,一杯奇形怪狀的東西擺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