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樂在其中 ◇

◎誘他奉上真心,而後棄如敝屣◎

陸鳶生辰日·本想窩在家裏休息, 奈何妹妹總覺得她一個人待在家中會相思成疾,硬是將她帶到了胡天祠熱鬧。

這幾日是西域諸胡潑寒胡戲的日子,原來場面很是盛大, 諸胡雲集, 旌旗飛揚,擂鼓動天,諸胡或窄袖胡服戴著獅面面具,或赤·裸上身,潑水嬉戲, 打馬追逐, 成群結隊,鼓軍樂,唱軍曲,氣勢恢宏非言語能述之。但朝廷深覺此俗有傷風化,屢屢頒令禁斷, 至今遂演變為在胡天祠踏歌起舞、飲酒作樂、通宵達旦。

胡天祠四角和中央聖壇上都燃著熊熊聖火, 火光沖天,祠中一片輝煌。

不知是喝酒的緣故,還是火光輝映的緣故,陸鳶頰色如緋,面若桃花。

葡萄架已只剩了枯藤, 坐在其下,仰頭能望見滿天繁星,像十歲那年的煙花。

那時的周元諾是什麽樣子來著?溫潤乖巧, 目光澄凈, 能映出滿天星河?

她從未見過那般明暢秀氣的兒郎, 讓人想去親近, 想去呵護。

忽地,暗影浮動,她身旁坐下一個人。

扭頭望去,那人穿著翻領青袍,戴著一個造型十分猙獰的獸面面具,完全看不出形貌。

今日祠中多的是人這樣裝扮,陸鳶並不稀奇,也不問他是誰,自顧喝酒。

那人開口:“你就是個紙老虎。”

這聲音陸鳶聽了三年,縱使喝了酒,也一下就認了出來。

“安國公,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

胡天祠是諸胡集會的地方,漢人不得隨意進入,連聖上進來都要得祠正的允準。

褚昉自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揪著陸鳶手臂不由分說將她帶了出去。

陸鷺看見姐姐被一個戴面具的人帶走,拔腿要追,被另一個戴面具的人按下。

“放心,將軍會照顧長姐的。”

陸鷺聽出賀震的聲音,揚手要去摘他面具,嗔道:“誰叫你來的?”

賀震按下陸鷺手臂,將人帶去僻靜處,才壓低聲音說:“那狀元郎都要娶別人了,你就別再想他了,我們成親,我會好好待你!”

陸鷺愣住,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圓了,看著陷在面具下的一雙星目,心口忽撲通撲通急急跳了兩下。

她這段日子忙繡莊生意,無暇他顧,賀震也許久沒來煩她,她還以為賀震早沒耐心哄她了,生了退婚的心思,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成親的話。

陸鷺紅了臉,卻是耍氣質問:“《竹書記》背下了麽?能默寫麽?”

“背下了,隨時能默寫!”賀震朗聲應道。

陸鷺想了下,又甕聲甕氣地問:“你不介意我喜歡過狀元郎麽?不怕我以後還記掛他麽?”

“介意!”賀震幹脆地說。

陸鷺氣地擰了他一下,“那你還娶我做什麽?”

“我有信心能讓你忘了他!”

賀震聲音清朗,擲地有聲,聽來還帶著幾分少年意氣,陸鷺不自覺抿了抿唇,眉梢微微一動,分不清是羞是喜。

賀震見她這模樣,心頭忽軟作一灘水,手臂僵了片刻,緩緩向陸鷺腰間移去,進進退退,猶猶豫豫了片刻後,終於一咬牙,攬住了她腰枝。

纖巧柔軟得像一朵不堪風雨的花兒。

他想把這朵花兒攏在懷中。

陸鷺掙了下,沒有掙開他的控制,倒也沒再動作,只是低著頭,小聲說句:“其實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元諾哥哥。”

“啊?”賀震分不清真假,但仍是心下雀躍,連疑慮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歡喜,“那你為何總去看他,還那麽擔心他?”

陸鷺向他貼近了幾分,仰頭看他,半掀開他的面具,容色認真地說:“我只跟你解釋這一回,你若是信了,我們就成親,以後不準再因這事計較,若是不信,那就一拍兩散,各自婚嫁,再不相幹。”

賀震點點頭。

“我從小跟著元諾哥哥玩的,他總是生病,沒有多少朋友,我和姐姐都是他很好的朋友,就是這樣。”

賀震以為會是個很長的故事,卻沒想只有寥寥數語,意猶未盡地說:“就這樣?”

“我就知道你不信!”

陸鷺要走,但腰還在賀震手臂上掛著,他直接單臂一鎖,像抱了只輕飄飄的枕頭一般,將人帶去了更為僻靜處,這才低頭伏在她耳邊說:“誰說我不信?”

他聲音低低的,卻又沉澈得像浸了水,如寒夜裏輕輕敲擊的石磬。

陸鷺的氣莫名其妙散的無影無蹤。

“阿鷺,我們這個月就完婚吧?”

“……不行,太著急了……來不及準備,而且,姐姐近來心情不好,我想多陪陪她。”

賀震:“為甚心情不好?”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不問也行……你……”

暗夜裏的低語越來越輕,忽聽一陣噼啪聲,潑墨夜空一時璀璨無雙,如碎星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