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長夜(二)

“轟!”

這一拳,猶如驚雷。

江面上滿是炸裂之音,很難想象這是肉身能激蕩出來的聲音。

烏鴉的拳頭,擊在那層天幕之上,原本薄薄的一層弧光,幾乎被打得扭曲變形,距離炸裂只差一絲……直至此時誠心會南堂的這些超凡者,才明白烏鴉剛剛話語中的第二層含義。

他要……打碎天幕!

江面凝聚的水珠,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天幕籠罩了這一方領域,使得領域內的規則能夠被改寫,這是他們最大的主場優勢……如果天幕被打碎,這一戰的結果,已經可以落定。

“殺——”

吳鏞持刀前沖,他毫不猶豫向著江水盡頭的那個男人發動了沖擊。

今夜之戰本就不是拖泥帶水的戰鬥,他視自己為餓狼,視宋慈為雄獅,群撲襲殺,正面交鋒,早就該分出勝負!

伴隨著吳鏞的前沖,帶上指虎的老四胖子,也緊隨其後。

車隊的騎手拔出長刀短劍,一時之間,江面燃燒著火光,翻騰著狂風,席卷著雷鳴,誠心會南堂的超凡者們飛湧而來,江面上的霧氣,冰渣,在這一刻被擊碎成霾,成碎屑——

車隊的最後方。

齊櫚架起了大狙,他深吸一口氣,鷹眼再度開啟。

在他的視野中,那個男人的影子一瞬間再度變得模糊,這種模糊,不是動態視角的輕微幅度搖晃,而是實實在在的分裂。

齊櫚覺得自己產生了一種錯覺。

宋慈的身影,從“一”……變成了近乎重疊在一起,同時又向著四面八方開枝散葉的“一萬”。

或者,更多。

……

……

吳鏞快步接近烏鴉。

那個披著單薄花衫的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的利器,只有一雙拳頭。

練刀二十年。

義父將他帶回誠心會的那一天,請了瀛海一位極有名望的刀道大師,親自教授他用來斬敵的實戰刀法,那位刀道大師盛贊他的天賦,誇他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性格與刀道精神都幾乎融合。

他所修行的刀術中,最快的一式,便是拔刀術。這種刀法並不艷麗,沒有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架勢,往往只有一抹弧光,而且只在殺人之後綻放。

大成的拔刀術是看不見刀出鞘的。

唯一的動靜,就是在歸鞘之時,會發出很清脆的合擊之音。然後人頭落地,再之後將刀身緩緩拔出,刀身上甚至不會沾染一滴鮮血。

殺人於無形之中。

而出師的那一天,師父告訴他,這種刀術,最重要的並非是拔刀速度,而是永遠秉持著必勝的信念,只要懷揣著必勝的信念,就永遠可以遞斬出最快的刀,贏下所有的對決。

而一旦對自己的刀失去了信心。

那麽拔刀術,也就失去了取勝的希望。

吳鏞的拔刀術從未失手過,他不止一次的斬殺過高階超凡者。而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有自信,只要烏鴉放任自己近身,他就可以將烏鴉斬於刀下。

快了。

接近了。

吳鏞極快地踏著碎步,看不清雙腿,身體幾乎與江面平行,像是一枚射出的箭鏃,眼中摒棄外物,只有宋慈一人。

對方不躲也不閃。

到了!

只是在即將撞身的前一刻,烏鴉忽然動了,他的身形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這種模糊是吳鏞用肉眼無法捕捉到的,他感覺自己面前像是晃開了一團影子,而其中的某一團影子在一瞬間擡腳跺下。

一團江水陡然炸開。

吳鏞的瞳孔瞬間收縮,他下意識想要拔刀切斬水幕,但生死之間的危機感讓他壓下拔刀的沖動,他知道這裏是“天幕”的領域範圍,所有的一切都在大哥的掌控之中。

下一刻,那團憑空炸開的水珠在一瞬間擴散成極其輕薄的霧氣。

天幕的主人改變了江水的特質。

視線重新恢復的那一刻,吳鏞後背汗毛炸起。

他眼前一抹黑影掠過。

宋慈不退反進,在這一瞬間猛然前沖,兩人撞了個滿懷。

“鏘——”

拔刀。

不再是悄無聲息地殺人,刀出鞘的噪音比遠方烏鴉的嘲哳叫聲還要難聽。

吳鏞無法理解這一切——

只是一瞬間,宋慈便將自己幾乎擁入懷中。

一枚手掌壓在自己的手上,他想要拔刀殺敵,但長刀出鞘一寸,便被壓回一寸。

最終寒光寸寸在鞘內破碎,宋慈收回了手掌,放任吳鏞拔刀,拔出來的只是一鞘的碎片,以及一個被死死攥攏的刀柄。

宋慈神情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這麽默默注視著吳鏞。

他在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步回應。

可吳鏞什麽都沒有做,他拔出刀柄之後,便怔怔如同木雕。

在這一刻,吳鏞終於明白自己出師前師父的教誨是什麽意思了……他的腰間還有另外一把長刀,但此刻他連拔刀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