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落雪

染血的白色衣袖在空中飛舞。

白袖從雪山山窟之中走了出來,他背後的【雷界行者】緩緩消散。

跌坐在地的老人,渾身都是鮮血。

他的傷口,並沒有快速愈合。

酒神座的紫色神輝流淌在他的衣袍之間,卻沒有浸入血肉之中……很顯然,這縷神力借給白澤生的力量非常有限。

白袖默默看著這一幕。

執掌神座信物紋章的超凡者,才能算是【使徒】,使徒數量極其稀少,而且要求無比嚴苛,必須要能承載“神臨”才能算是真正的【使徒】。

畢竟,使徒本身就是為神座降臨意志而挑選的容器。

需有奉獻一切之決意,還需有萬裏挑一的資質。

只不過,神座想要贈出自己的力量,卻沒有那麽多限制……剛剛被自己斬殺的那個家夥,應該算得上是半個【使徒】,因為白袖在其身上感應到了極其浩袤和恐怖的神力威壓,如果不立即斬殺,可能會引起後患,而在白澤生身上,則並沒有感應到對應的壓力。

所以,他沒有直接下殺手。

面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老人,白袖還有一些話想說。

血腥之氣在風雪中彌漫。

白袖站在漫天飄落的染血白袖之中,問道:“白露她們現在在哪。”

雪窟空空如也。

很顯然……自己原先的猜測是正確的,陵園內的確有著傳送的規則,而且從剛剛的異況來看,白澤生就能催動規則。

老人低聲笑了笑,“不用擔心她們……我針對的只是你。”

言外之意,這些人都是安全的。

白袖心底輕輕松了口氣,與此同時,還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悲哀。

這個把自己帶出江北的老人,卻是整個白氏宗族中最看不起自己血統的人。

那些入陵園的嫡系超凡者,會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護。

而自己……則是要被除掉。

“計劃之中,是把你殺死,或者廢除你的力量,使你無法再繼續修行……”白澤生努力挪動著衰敗的軀殼,靠在一塊冰冷的大石之上,笑道:“我把你帶出了小城,讓你收獲了萬丈榮光,如今收回這一切,我想,我也是有這個權力的。”

在遇到他之前,白袖就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可憐孩子。

除了淒淒慘慘戚戚的身世,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白袖沉默了一小會。

其實,他並不討厭長野。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在白氏收獲到了溫暖,這裏的人對他都很好。

他努力修行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些新的“家人”。

只是……白澤生的所作所為,對白袖曾經的美好回憶,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毀滅性打擊。

這些年來,二長老一直在偽裝,那麽白氏的其他人呢?

那些笑臉相迎的面孔裏,有多少張,其實暗藏殺意?

他不敢猜。

“既然是為了白氏……讓我成長起來,有什麽不好。”

白袖垂眸沉思了很久,最終他望向滿身是血的老人,低聲說道:“我會成為一個可靠的人,家族也會變得更強大。”

“那時候,白氏就不是白氏了。”

白澤生微笑道:“你不過是一個……沒有血脈,不配進入宗堂碑名中的支脈子弟。”

白袖的臉上沒有更多的神情。

他緩緩點頭。

這是代表了理解的意思。

於是,反倒輪到了白澤生有些訝異,他沒有想到,聽到了這個消息……白袖竟然會是這個反應。

“你應該憤怒。”白澤生吃力地說道:“然後一刀殺了我。”

“我也以為我會很憤怒,但其實並沒有。”

白袖淡淡說道:“或許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們是這樣的人。”

你們,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

一年前……渠龍為自己戰死,他的名字沒有資格進入宗堂。

在那時候,他就看清楚了流淌在這個龐大氏族“古老”血脈中的一些真相。

高傲的近義詞之一,就是排他。

或許他和渠龍都一樣……無論做什麽,都注定不會被白氏真正的接納。

“……多說無益。”

白澤生緩緩擡頭。

他看著行至自己面前的年輕人,輕輕閉上了雙眼,聲音沙啞道:“你準備怎麽處置我?”

白袖輕輕擡手。

一柄破碎的刀片,從雪地之中自行飛出,懸浮來到了白澤生的面前。

他沉默地看著老者。

那柄不規則的尖銳刀片,就是他給出的答案。

“請便吧。”

白袖予以最後的尊重,背轉過身子。

人生的最後一截路。

他願意給白澤生一個體面的死法。

“呵……”

白澤生喘著粗氣。

他費力地伸出手掌,接住了那一枚刀片,老人的眼神有些惘然,漫長的一生在此刻變得短暫,走馬觀花一般掠過……與故去長兄一同立下誓言的畫面歷歷在目,那時候他和長兄都還年輕,立志要將“白氏”推助抵達長野之巔,只可惜時代的浪潮實在非人力可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