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我心甘(第2/3頁)

但唯一不變的,是那根絲毫不彎曲的筆直脊梁。

這一幕,令顧慎看得有些心疼,心中生出三分酸澀。

世間歲月最無情。

天驕,妖孽,任你如何絕代風華,到最後都要折下腰來,迎接“遲暮”。

顧長志走到了褚靈面前,接過蜷縮而起的千野,將其摟抱在懷中……這世上的千萬人,他都給出了一個答復,可唯獨眼前的女子,他還欠一個交待。

“真是一個……傻子啊。”

顧長志看著那張花貓面具,聲音有些沙啞。

大寒災境,將千野大師的精神,肉身,都冰封凍住。

一旦解開大寒。

這具軀殼的生命力,將會快速消逝……

鎮守清冢十年。

不斷動用占蔔術。

千野大師的壽元,本就所剩無多……酒神座的這一次入陵,耗盡了她的最後一縷命數。

顧長志的目光落在那張花貓面具之上。

他舍不得解開大寒,更不敢揭開那張面具。

守陵黑袍之下的軀幹,已經化為了破碎和湮滅的命運金線……他此生最虧欠的那位女子,連一副完整的軀殼都無法拼湊。

他身為神座,可以拯救這世上的千千萬萬人,卻救不了她一人。

“小顧……”

顧長志輕聲開口,問道:“可否……送我們一程?”

顧慎神情肅穆。

他召來漫天黑雲,將顧長志的身形籠罩在其中。

漫天黑雲,通往巨像遺跡,冥王火種的力量不斷溢散,塵世間的生與死,仿佛生出了一道模糊籠統的界限。

顧慎率先前行。

他走在前面。

顧長志抱著千野大師,走在後面。

黑雲嗚咽,冥王火種的精神力徐徐跳動,三人向著內陵走去,而陵園內的景象,一點一點變了……不再是破碎傾塌的斷壁殘垣,而是荒蕪得見新生的飛拂草葉。

這裏是顧慎的“凈土”。

顧長志抱著千野大師,站在了那株簌懸木下。

遠方的鐵五,怔怔看著遠方那道稍顯疲態的高大身影……因為有黑雲和金光籠罩,看不真切,但他依舊感到了極大的震撼和威懾。

自己是看花眼了麽?

那似乎是……顧長志?

只看了一眼,顧慎的神念便擴散開來,將凈土的一切無關景象,屏蔽在外,鐵五則是直接被拘到了凈土遙遠的某片雜草地中。

他為顧長志和千野,留出了一片清凈之地。

來到凈土之後。

生與死的規則……不再變得那麽強烈了。

那是違背了超凡鐵律的某種神秘力量,但卻又偏偏符合這世間的基礎規律。

因為生與死,本就存在。

凡俗之人,不可觸摸。

可傳說中的“冥王”,便是腳踏兩界,專門執掌生滅的“神靈”。

這片凈土,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但卻可以收容亡者的魂魄……鐵五,就是很好的例子。

顧長志緩緩散開了自己的“大寒”,他懷中那具殘破的軀殼,也逐漸恢復了溫度。

輕微的咳嗽聲音,從那張花貓面具之下響起。

凈土內有暖風吹拂。

這具殘破的軀殼,就算破滅……精神也可以得到留存。

千野大師神情惘然地看著這一幕。

她有一種錯覺。

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夢,夢的過程是二十年來漫長的等待,她在清冢內陵,不僅僅等待顧長志的復蘇,也在等待四季曠野那株古木的開花。

如今,一擡頭便是枝葉繁茂的簌懸木。

她多希望……自己所經歷的這二十年,就是一場夢啊。

只是,這具破碎軀殼裏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席卷渾身,提醒她,這並不是一場夢。

千野低沉地笑了笑。

伸出一只手,緩緩觸碰顧長志的面頰。

不是夢……也好。

這樣便不用擔心,眼前的景象,如泡影一般支離破碎。

她也時常做夢。

只可惜,美夢不能成真。

夢醒之後,陵園孤獨,依舊只她一人。

若有人仔細去聽,便會發現,這清冢陵園的慢慢長夜裏,都是夢醒心碎的聲音。

“小野……不是夢,是真的。”

顧長志心疼地看著懷中女子,聲音艱澀,一字一頓。

“是……真的……”

千野的手指已經破碎了,只剩下零零散散拼湊形狀的金線,但觸碰到顧長志面頰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溫度,於是龜裂的面具裂紋中,滲出了幹枯濕潤的淚水。

所有的頭疼,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她笑得很開心。

“我……欠你太多。”

顧長志聲音嘶啞。

他這一生,沒有辜負長野的任何一人。

卻偏偏辜負了千野一人。

辜負的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