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修改】◎

晚上我終於可以去看狗狗。

禪院家的府邸建在山間,植被繁密的葉片中昆蟲眾多,而甚爾的小屋又被安排在僻靜的角落,一到夜裏就會有許多討厭的蚊子嗡嗡開會。

為此,甚爾在房間的角落點了一盤蚊香,鮮艷的火點慢悠悠舔氵舐蒼綠的香體,青煙裊裊升起,盤旋而上的模樣煞是好看。

煙霧逐漸散開,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苦澀嗆人的味道。

這味道無孔不入,如此濃烈,好像要把我和蚊子一起殺掉似的!而且沾在衣服上帶回去說不定會叫人起疑。

我難受得連連咳嗽,急忙以衣袖掩住口鼻,同甚爾抱怨:“好嗆喔,我不喜歡這個味道”,指使他重新打開窗戶。

但如果不點的話,就算讓坐在一旁的甚爾打扇驅趕,不過一會兒,我裸露在浴衣外的小腿上就被狡猾的蚊子叮出好些紅腫的小包。

它們星星點點地分布在蒼白的皮膚表面,瞧起來我好像患上了嚴重的蕁麻疹。

我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以前住在老家別館的時候,每年夏天‘大夫’都會送來特制的香包——將氣味獨特的香草塞進錦囊,掛於頸上,隨身攜帶便可以遠離蚊蟲的騷擾,讓整個夏天安靜無聲。

難耐的瘙癢讓我不安地扭動身體,將小腿在甚爾的被單上摩了又摩。癢意不減,我伸出手指恨不得將整塊皮膚抓下來。

“別亂動,你這樣會破皮的。”

甚爾坐在我身側,他從床頭櫃裏掏出一個小盒,一手圈住我亂蹬的腳掌,一手沾了些透明的藥膏往我腿上塗。

宛若一汪清水澆上灼燙的皮膚,清涼的觸感讓我長長舒了口氣。為了方便他動作,我用腳掌踩住甚爾的膝蓋,隔著衣物一路蹭過到他的大腿中段,乖乖地將腿完全遞了過去,“嘀咕”道:

“明明我們都在這裏,為什麽只叮我一個人。”

不應該呀,比起蒼白病弱的我,血氣方剛的甚爾明顯更為可口。我也是認準了這點才縮在小狗的背後,理所當然地接受庇護。

他肌肉繃得很緊,用手背在我的腳腕輕輕蹭了一周。似乎瞧出了我這點壞心思,他以幽綠的眼睛睨著我,挑起眉頭反問說:

“為什麽咬我?你細皮嫩肉,比較討蚊子喜歡吧。”

聽起來像是幸災樂禍。

真過分,真討厭!

藥膏已經塗抹完畢,我輕輕踢開甚爾的手掌,接著不耐煩地轉過身子,用它們團團裹在自己,作為防禦蚊蟲的究極武器,連腦袋都沒有露出來。

“你不悶麽?”

我背對著甚爾沒有理他。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並未繼續追問。

接著,我感到床鋪塌陷的一角突然復平——甚爾站起身子,徑直走到了房間的另一處。

翻箱倒櫃的聲音不斷傳來,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露出一點眼睛看他。

只見甚爾抱著一疊奶白的紗布,一腳踏上了床鋪。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叮囑說:“往裏面去點,小心踩到你。”

這間簡陋的小屋逼仄狹小,甚爾站在床,只要稍微踮起腳尖就能夠到房梁。他用布條在梁上打結,然後把簾帳的一角掛上去。

我像貓一樣小心翼翼地蜷縮身體,觀察工作中的甚爾,然後在他懶得繞路,選擇直接邁腿跨過我身體的時候,飛快從被中抽出手臂,對著他的小腿惡狠狠地拍了下去。

甚爾被打也不惱火,他不閃不躲,反倒輕輕笑了一聲。

莫名其妙的。

柔軟的簾帳被夜風吹拂,蕩出海浪般的波紋。

“這下滿意了吧?尊貴的泉鳥小姐。”

少年伸手拂過輕紗,用手掌將褶皺的部分展開,沉聲問道。

初雪般潔白的細紗從頭上垂下,籠罩在床鋪四周。我跟小狗好像被關進了一間白霧做成的房間,又像在夢裏一樣。

好漂亮。

……

擾人的蚊子均被關在賬外,環境變得安全後,我人也跟著放松起來,可以專注於做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復母親的信件。

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少數,生活中母親更樂於同我分享她生活的瑣碎。她天生感情充沛,又帶有整個世界都圍繞她旋轉般的偏執,嚴格要求他人做到感同身受。

別館生活時,母親用煽動性的言語和暴力,傳遞她的怨恨和不甘,令我也跟著怨上罪魁禍首的父親。

她是如此成功,以至於我看到她得意地分享自己“禦夫有道”,父親是如何冷落那些下賤的女人,同她一起欣賞院內‘泉鳥花’等諸如此類的好事,只感覺痛苦得喘不過氣。

我當然知道,作為“好孩子”,我應當自覺維護父母的婚姻,為她的幸福添磚加瓦,然後為“成果”感到喜悅,可——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倘若面對面相處,我還會因為求生欲,自然而言說出恭維的假話。但現在我跟她拉開了距離,心也隨之變得遙遠,憤怒不受控制地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