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母親、媽媽、妻子◎

“頭發已經幹了, 現在要幫你綁上絲帶麽?”

毆打過我之後,母親總會感到歉疚。

她看著纏繞在我手臂上的緞帶,就像看到了什麽可討厭的東西, 匆匆一眼就別開臉頰,然後從鼻子裏發出哼聲:

“雖然是個下人,倒也有點心思。”

母親對我的痛苦視而不見, 反倒稱贊了常子粉飾傷口的舉動。

於是我也啞口無言。

但常夏不同, 看著她百合花似溫柔、純凈的笑容, 一種強烈的欲望便浮上心頭。

我可憐地瑟縮身體,避開常夏遞來的絲帶。抱住她的手臂,好似菟絲攀上榕樹,輕語請求庇護:

“我不知道要不要戴上它。那是一個……朋友送我的禮物。”

“是位很親切的女性。小時候如果我犯了錯被母親懲罰, 她便會在每人的地方安慰我。代替母親親吻、擁抱我。雖然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害羞、有些不舒服, 但我很高興有人願意幫幫我。”

……

“可我長大了, 母親教了我些新的東西, 於是腦子裏回憶一下變得很奇怪。”

“好難過、好討厭, 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常子說想來見我。如果我沒有戴上絲帶,她一定會很生氣吧。我覺得好害怕, 所以就算掉進水裏, 我也……”

以不諳世事、輕描淡寫的語氣, 我同常夏坦白兩人的秘密。

過去我從不敢跟媽媽說這些事,我怕她打我、大罵我是個沒用的小孩, 怎麽輕易被下人弄到手了?然後直接將我趕出家門。

在禪院家進修的時間更是容不得這樣的醜事。

但我還是說了。

哭泣的母親、吵鬧的常子,事情已經夠糟了, 與其惴惴等待, 還不如我主動動手——此般自我毀滅的行徑令我心神戰栗, 幾乎克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怎麽辦?好害怕、好害怕呀常夏。我真的要戴上它麽?”

被我纏繞的少女沉默地傾聽我的告解, 一如暴風雨來臨前戲,海面無波,沉沉陰雲遮天蔽日,唯有胸腔隨深呼吸的大起大伏表明了她心中的不平靜。

常夏伸出手臂,將我抱進懷裏,以堅定的語氣回應我說:

“不要!你不用戴它。”

“請問我能看看那封信麽?她究竟還對你說了什麽?”

她的懷抱是擁抱小船的港灣,我將她枕在她的胸口,聽著她有力的心跳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影子將常子的“情書”遞到常夏手中。

那些把我壓得喘不過的感情在少女手中,不過是些脆弱的紙片。一目十行看完了常子的告白,常夏眉頭緊鎖,顫抖的指尖直接戳穿了信紙。

“何等的厚顏無恥……”

“這種人、這種人才不是朋友!她不過是個趁虛而入的小人!”

而憤怒似乎激發了常夏的潛力。咒力凝聚的火焰在她指尖炸裂開。

“不可原諒。如果她真的敢找上門,我決不會放過她的。”

承諾要將我從“不正常的關系”裏拯救,她表情剛毅堅強如同一位女戰士。

最後常夏用火焰凈化了信件和絲帶。

而我著迷地望著那抹赤紅,不禁想到:

太好了,我想要的就是這個——一個會從痛苦中保護我的“媽媽”。

……

事情解決後,我像嬰兒般在常夏懷中蜷縮,精神過於疲憊,一覺直接睡到暮色沉沉,醒來已經錯過了同直哉約定的時間。

“阿玲來過一次,但我看你之前實在很不舒服,就沒有喊醒你。她一人去接直哉少爺,你就放心吧。”

“剛醒過來一定覺得口幹吧?我這裏有些洗好的櫻桃。”

於是等到直哉匆匆趕來時,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對話:“我聽說你不太舒服……”

而常夏正坐在床沿,一手扶住我的肩膀,另一手則端著盤晶瑩剔透的山櫻桃,想要喂給我。

親密無間的畫面刺痛了直哉的眼睛,翠綠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焦急的語氣突然冷卻:

“感謝你的費心,現在我們要回去了。”

臉上是繼承人特有的倨傲冷酷。

直哉端著架子沉默地走了一路,等到回家兩人獨處,一下爆發了不滿:

“別跟常夏走得太近。”

“真惡心。那種女人,她把自己當成什麽了?你的侍女?有那種空閑的時間想想怎麽取悅丈夫不好麽?”

“瞧瞧那副卑微討好的樣子,所以正是因為品行不佳不被扇叔喜歡,才想辦法接近要成為主母的你吧。我見過太多這樣別有用心的人了!”

因為我向直哉尋求幫助,我的虛弱便成了他前進的動力。

直哉積極汲取各種“知識”。為了顯示自己的進步,避免我在他離開的時候“吃虧”,直哉總喜歡將從父親那裏學來的“處事方式”顯擺性地傳授於我。

“男人”的視角讓人新奇,孩子的熱忱讓人覺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