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一份工作◎

臨走之前, 甚爾帶我去琴行買了一架漂亮的三角鋼琴,價錢是過去那台立式雅馬哈的幾倍,但音色和手感也對得起這份售價。曾經處理不出來的細節, 到了專業演奏鋼琴全部迎刃而解。

面對的難得的大主顧,琴行特別送了一本樂譜,上面記載著許多流行的動畫電影配樂, 旋律非常有意思。就算甚爾不再家, 我一個人在家也不至於無聊。

可能是知道“蜜月”時間有限, 甚爾在臨走的那幾天粘人到過分。他將我抱在懷裏看錄像帶出租店借來的電影,對其中情節興趣不大,等看到主角接吻畫面,會垂頭親吻我的後頸。

無人觀看的電影從深夜播放到清晨, 將主人公的人生循環數次。早上時, 青年湊在我耳邊發出輕語:“我要走了。”

“我打算先洗個澡。你也要洗麽?我可以順便幫幫你。”

癡迷於各類氣味, 歡愉中, 我身上的香水不可避免地沾在甚爾的身上。而這對甚爾的工作有所影響, 出門前他還需要清理自己。

“嗯……辛苦你了。”

我迷迷糊糊地親吻他的嘴唇,人被抱進浴室, 於是原本預定的出行又被拖到了第二天。

這次他沒跟我道別。

小狗在床頭櫃上留下了錢和字條, 提醒我可以去冰箱熱早飯。

偌大的“家”裏就我一個人, 總是擁抱著男人後背的手,終於空了出來, 可以彈奏新買的鋼琴。

有隔絕外界的影子作伴,我想什麽彈曲子都可以。

家務什麽的由專業的保潔去做, 可供自由支配的時間多得要命, 除了鋼琴還有錄像帶、小說、漫畫一堆打發時間的東西。

但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半夜我準時醒來, 身邊的枕頭是空的, 床鋪非常平整,只有淒清的月光代替火熱的身軀俯在我身側。

說不清的憂慮的縈繞著我。

倒也不是說那種事有多令人著迷,畢竟“快樂”是平等的,我一人也能到底頂峰。

但是和甚爾散發熱氣的肌膚相貼,當他的心跳在我耳邊響起,他用碧色的眼睛注視我,低聲呼喚我名字時,我感受到除了“快樂”以外的慰藉——

【我被好好看著,我的聲音被聽到了。】

這種想法切切實實撫慰了我空洞的內心。

可惜甚爾現在不在,結婚後,他外出的理由也發生了改變。

之前甚爾是為了自己,現在結婚帶上我這個拖油瓶,行動也帶上了要“養家糊口”的意味。

“我這樣全是為了你!”這是一句可怕的詛咒。

為了“你”我可以完成超越自我的挑戰,也甘願為此承受痛苦。但當從“你”那裏獲取的回報無法彌補損失時,“你”就成了罪魁禍首。

媽媽、直哉甚至常夏……過去不乏這樣苛責我的人。

想到這樣的可能,等待就變得漫長而充滿了不確定性。

連用於分散精力的鋼琴曲也變得雜亂無章,和“叮叮咚咚”響起的手機鈴聲混成一片。

考慮到甚爾工作內容危險,稍有分心就會導致致命的後果。而過去身份不便,沒有養成實時交流的習慣,就算甚爾走前專門給我買了手機,教會我操作方法,我也沒有主動聯系過他。

再說、跟一個啞巴打電話有什麽意思?

懷著這樣的疑惑,我按下通話鍵。

電話裏的聲音和平時聽起來很不同,又或者甚爾同樣不習慣和我打電話。

“喂,是我。”

經電波傳輸後,青年的聲音更低、也更柔和一些。

“還醒著麽?我記得這個點你總會睡不著。我現在在山裏,信號好像不是很好。”

“你呢?我不在的時候你有吃飯麽?”

“未盡之言”沒法幹涉電波,我只能通過約定的暗號給予回應,“是”的話敲一聲,“否”敲兩聲琴鍵。

我醒過來了。

沒有味覺也感受不到饑餓,所以除了早上他提醒的那頓,我其實一直沒有吃飯。

甚至早上的牛奶粥都沒有喝完……

我們兩人,一個人悶在家裏,一個要專注於任務目標,能說的話題攏共三次個,說完就會陷入沉默,讓人搞不懂電話的意義。

“去吃點東西吧。”

被甚爾提醒後,我心虛地打開冰箱,為了避免陷入單方面被問話的窘境,發送郵件詢問說:

【甚爾呢?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我能幫到忙的地方麽?】

再復雜的結界術或者咒文,我都有信心為他解惑。

那邊甚爾停了一會兒,方才以漫不經心的語氣回應道:

“沒什麽,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聽到這句話時,我正在吹涼勺裏的熱粥,它被吹到剛好的溫度,食物滑進胃袋,那份熱度甚至傳進心裏。

我沉默了很久,方才按動按鍵,回復說:

“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