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丈夫的職責◎

“早希, 我回來了——”

從玄關處傳來男子的聲音。有馬隆彥在出差兩個月後,終於重新回到家中。

起初,想到終有一天得面對這個“多余人”, 我就會不快地皺起眉頭。

父親不在的時候,是我在努力照顧母親。咒術學習也好、情感撫慰也罷,我做的不比人少, 甚至為此飽受痛苦的折磨。

憑什麽遊手好閑的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憎恨、嫉妒。這份心情同樣影射到有馬隆彥身上。

但和總把父親放在嘴邊念叨的母親不同, 早希在閑聊時更喜歡把重心放在我和公生身上, 而有馬家眾多合照裏也沒有男人的身影。

早希一定也很討厭他吧……

懷著這樣的猜測,我曾不經意地表露對早希的同情,以及潛藏在心底的怨恨:

“和我的父親一樣……明明戀愛時溫柔體貼,但結婚後就會因為身份的轉變, 變得只要‘賺錢養家’就夠了麽?”

“如果是錢的話, 作為‘鋼琴教師’, 不需要他也可以吧?”

正如我硬著頭皮對待直毘人那樣。

因為我是寄人籬下、沒有用的小女孩, 想要棲息的港灣, 用於舒適生活的金錢,不會被人看輕的地位, 所以才需要“丈夫”。

為此我努力扮演“主母”, 把“婚姻”看作交易, 吝嗇計算籌碼,然後暗地期望他永遠不要回家。

可惜把“丈夫”當成“工具”的下場就是——

我在直毘人眼裏也不過是個昂貴的洋娃娃。

男人用實際行動告訴我, “交易”一開始就不存在,所有規則由他制定。在撕扯利益的過程裏, 他微笑著將我按在掌下。

婚姻像個無法掙脫的陷阱, 冰冷地映射出我的羸弱。依附男人的寄生蟲、漂亮膚淺的金魚對此毫無辦法。

但早希不同, 她是我的憧憬對象, 是堅強的母親,只要她表現出一絲意願,我就能把“那個男人”給……

就在我期盼地看向早希之時,她抿唇抱住我的肩膀,輕輕搖了搖腦袋:

“不是那樣的,對不起……我表現得太差勁了,又讓你想到了痛苦的回憶,害你為我操心。明明在外漂泊的你才是最敏感、不安的那個。”

“但‘婚姻’並不是那麽冰冷的東西。”

之後,早希向我講述了她和隆彥的故事。

“我和隆彥是在大學時認識的。那時候他是隔壁理工學院的學生,靦腆又內向,之前從沒接觸過鋼琴。直到朋友強行拉著出門社交,才第一次參加我們學院的音樂祭。”

“那之後,每次演出,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帶著我最喜歡的洋桔梗,獻花時害羞得滿臉通紅,來了好幾次,每次都沒法把話說利索。”

相冊裏的青年穿著一身天藍色的格子衫,懷抱一束粉色的洋桔梗,朝鏡頭露出局促笑容。他有著蓬松的黑色短發,湛藍的圓眼,儼然是有馬公生的成年版。

家境平平的工科青年愛上了鋼琴科前途無量的大小姐。

從相識到相愛,浪漫得像是電視裏的白癡故事

眾多追求者裏,有馬隆彥他不夠英俊,也不夠有錢。他衣品差、嘴巴笨,在論文致謝裏寫表白,用電線、二極管做奇怪示愛道具。

“請把早希小姐嫁給我!我會拼了這條命讓她幸福的!”求婚時承上存折、房契努力過頭樣子,甚至讓準備刁難女婿的父親都無奈到擺手作罷:

“真是的,像早希的小狗一樣,都不好意思欺負他了!”

他是個笨拙、不起眼的男人,好不容易當了項目的領頭人,有了點大人的樣子,卻在妻子確診後,在醫生面前一個勁兒抹起了眼淚:“請救救她,需要什麽我都會給的。”

那種表情,叫病人也跟著感到心碎。而切實體會病痛的折磨,早希比隆彥更加清楚末路的到來,提前選擇了放棄:

“說什麽認識的醫學院在研究最新的治療方案,就算要賣房子也要試一試,整個療程都會陪著我。”

“但、如果治不好怎麽辦?就算家庭條件還不錯,也沒有到花錢買命的奢侈地步……而且那種大公司頻繁請假,已經對隆彥有意見了吧。”

“他真是笨死了,他什麽都不明白,作為丈夫也不給公生早做打算。”

討厭他眼下的青黑,討厭他下巴的胡茬,討厭他冒出的白發,討厭他明明難過卻強行裝出的笑容,討厭醒來時他搭在手背上,溫暖的手掌。

討厭終會到來的那天,也討厭讓愛人跟著一起陷入不幸的自己。

終於無法忍耐這一切,早希掙開了隆彥的手掌:

“你到底還要在這裏待多久!我受夠醫院了,就算在這裏也治不好!”

“有這個功夫你還不如多出差,想辦法多賺點薪水!”

“要是你更有錢的話,我就能用很貴的藥治病了,就能不用辛苦鞭策公生……生孩子的時候,我也住上更好的醫院,不會因為公生落下病根,不會得癌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