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糖果

◎記得來相親,別遲到。◎

微風伴天晴,五月,雲津市最舒適的季節。

但此刻,付佳希的心情如冰山丟火把,極度煎熬。

對面的家長依依不饒,情緒愈發激動。

“我對小余老師的處理提議不滿意,不接受。如果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問題,那以後任何人都可以打我兒子,畢竟道歉不需要代價!”

園長:“您的顧慮是對的,這也只是小余老師的建議,小朋友們之間的小矛盾,我們……”

“怎麽能有這種不成熟的建議?我無法理解。”

園長笑容掛不住,“抱歉,是我們沒有考慮周到。”

驟然起高的音調突兀、刺耳,嶽嘉一往媽媽身後躲了躲,小拳頭又捏緊了些。

付佳希側過頭,對兒子笑了笑,回握住他濕潤的小手。然後轉回臉,和顏道:“先動手打人,是嘉一做得不對,他第一時間道了歉。我理解您的心情,道歉遠遠不夠,所以您的孩子,在他道歉後也動了手,並且是拿鉛筆去紮他的臉。”

“不可能,我家孩子最乖了。”

園長公正道:“教室有監控,我已截取到完整的過程視頻,我們一起來看看可以嗎?”

強詞奪理已不奏效,對方短暫閉聲,但怒意有恃無恐,依舊樹敵於臉。

“哇!!”挨揍的小朋友突兀大哭,眼淚像不講道理的午後陣雨,指著嶽嘉一控訴:“他打到我了,我根本沒有碰到他嗚嗚嗚!”

“那是我躲開了!”嶽嘉一探出腦袋,大聲喊:“你用鉛筆戳我眼睛!”

付佳希變了臉色,將嘉一往身後撥了撥,聲音冷下兩度,“我家孩子做錯事,道歉是應該的。可一碼歸一碼,您的孩子,是不是也該向嶽嘉一說聲‘對不起’?”

“請問戳到了嗎?受傷了嗎?有痕印嗎?什麽都沒有,那我家孩子為什麽要道歉?”

付佳希抿緊唇,此時的無言不是被說服和怯懦,而是當下的氣氛過於劍拔弩張,她不想,也不適合在孩子面前上升到另一種程度。

園長皺了皺眉,顯然不認可這種說法,但秉承和平商榷的初衷,耐心調解,“那您希望從哪個出發點來解決問題?”

“打人這麽惡劣的行為不可原諒,但他也是個孩子,所以我給兩個選擇,第一,讓他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念三遍檢討書。第二,他換班。”

園長皺眉,這要求屬實有點過分。

一時連沉默都很徹底。

按付佳希的脾性,不就破罐子破摔這麽點事,誰還不會了?

嘴角的笑是風暴前的最後寧靜,卷起的衣袖是蓄勢待發的預警,可就在她邁步往前時,衣角被輕輕拽住,一低頭,對上嶽嘉一茫然的眼。

既清澈,又露怯。

握緊的小拳頭松開,迫不及待地與付佳希十指相握,反倒是勸慰起她來。

理智之上的火焰被掐熄滅,付佳希頓時心軟。

嶽嘉一的性格從小安靜,慢熱,不像她。

付佳希想,要是像她一點就好了,哪怕不討喜,偶爾發瘋,至少不委屈著自己。

在這片刻的分神中延伸出的短暫安靜,被對方視為服軟,於是揚高下巴,“做選擇吧。”

“抱歉,打擾。”

門口響起的聲音,出自西裝革履的男士之口。

嶽嘉一驚喜:“爸爸!”

一行兩人,嶽靳成走在後面,被擋一半身影,正裝筆挺,是從開到一半的總辦會過來的。程律師欠開身,伸手護了護奔跑過來的小嘉一。

嶽靳成攬住人,輕巧一抱,於手中顛了顛,然後額頭相抵。

這是父子之間的默契。

“爸爸。”嶽嘉一聲音漸小,“我犯錯誤了。”

嶽靳成嗯了聲,“後悔嗎?”

嶽嘉一的小腦袋擡直了些,半晌,搖頭,斬釘截鐵道:“No!”

這回答讓嶽靳成甚為滿意。

他將兒子放下,往前走幾步,與付佳希並肩的位置停步。

嶽靳成不是面善溫和之相,英俊沉穩。今日會議重要,下午還有外賓需接見,所以發型稍加打理,露出前額,又著正裝,氣度自然不俗。

對方家長心裏犯怵,但先發制人的勁還在,高聲道:“這是嶽爸爸吧,也行,你們商量一下怎麽辦。”

嶽靳成倒也不急於拋答案,而是重新確認事情的來龍去脈。

“嶽嘉一打了人。”

“對,打了我崽崽,鼻子流血了,手背也抓破了。”

“動手之前,這位小朋友對嘉一說過什麽?”

“為著小事起了小爭論而已。”

“哪種爭論,哪件小事?”

“就,就……”對方明顯不願表述,重申道:“反正你兒子動手打人了。”

嶽嘉一從爸爸媽媽的中間探出頭,此刻回想依舊憤懣難忍,傷心眼紅,“他罵我,罵我是沒人要的小孩,罵我沒有爸爸,我和媽媽是被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