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離開(雙更合一)◎

陸川行幼時日子過得貧寒, 他能在學子裏揚名得到顧老太爺賞識,是靠苦讀出來的,也確有些真才實學。

若此刻是天子考學問, 哪怕讓他立刻做一篇策論出來,他都有信心寫好。偏生這短短二三百字的放妻書,他才提筆寫了兩行,就不知該如何繼續。

因他遲疑太久, 筆尖的墨滴到紙上泅開, 來不及補救, 已經汙了寫好的前一行,只得將那張紙收了, 重新另寫一張。

陸崇在看折子,眼角余光瞥到了他的動作。

他是良心發現舍不得這段夫妻之情, 還是在擔心自己的名聲前程?

眼看一炷香的時候即將過去, 陸川行又換了張紙, 陸崇沒了耐心。他放下手中的筆,殿中又是極安靜的,本是一道輕而悶的聲響,卻讓陸川行嚇了一跳。

他暗自深吸一口氣, 讓自己盡快鎮定下來, 待手不抖後,再次落筆。

這回他一氣呵成, 在陸崇規定的時限內堪堪寫完。

梁正芳揣摩著天子的意思,將他寫的和離書吹幹墨跡, 送到了天子手中。陸川行一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反而忐忑等待著天子發話。

拿到他寫的放妻書後, 陸崇倒也真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陸川行沒敢再寫發妻因無子、嫉妒、口舌等緣故以至兩人分開, 改為了兩人成親後感情不和,故此一別兩寬雲雲。

雖是他親口所提和離,陸崇卻輕而易舉看出他的不甘心。

陸川行只字未提家產的分配,怕是沒想過要給顧瓔補償,或者沒想過顧瓔能從王府全身而退。

不過聽暗衛提起,顧瓔對自己的產業是有規劃的,陸川行占不到便宜去。

若顧瓔願意,自己倒是可以幫忙計較。

陸川行遲遲等不來天子發話,心裏七上八下的。他甚至用余光去看梁正芳的神色,來判斷天子的心情。

過了半晌,陸崇才不緊不慢的道:“安郡王的字不錯。”

“皇上謬贊,臣慚愧。”陸川行掌心隱隱冒汗,聲音也有些不穩。

只說字不提內容,難道天子對他寫的放妻書不夠滿意?他心中緊張,一時忘了這些細節該是他跟顧瓔商量,天子是不管這些的。

正當他斟酌著在天子面前挽回些自己的形象,只聽外面響起通傳聲,說是太後到了。

平日裏莊太後輕易不踏足福寧殿,陸崇有些奇怪,還是面不改色的起身迎了出去,陸川行也緊隨其後。

待宮人扶著太後往殿中走,陸崇親自上前。“母後,您怎麽來了?”

莊太後含笑點點頭,道:“知道皇帝忙,哀家過來也是一樣的。”

說著,她突然發現陸崇身後跟著行禮的陸川行,驚訝道:“安郡王也在這兒?可是哀家攪擾了你們談事情?”

陸川行聽了心虛,含混的應了聲。

看在陳太妃的面子上,陸崇並沒有戳破,示意梁正芳將那封放妻書給陸川行,讓他先回去了。

“哀家也聽說了陳太妃壽宴的事,安郡王也是個實心眼兒的,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莊太後感嘆道:“到底是長在民間,沒什麽歷練。”

太後話音未落,陸崇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似是隨口問她:“是陳太妃跟母後說的?陸川行被人算計了?”

莊太後道:“陳太妃只在信上略提了兩句要給安郡王納永寧侯府的姑娘,哀家聽到外面傳的風言風語,自己琢磨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更何況陸川行自去年被接回王府後,已經是京中的談資。壽宴那日的熱鬧,豈有不看的道理。

“母後倒是對陸川行的印象不錯。”陸崇微微勾唇,墨眸中閃過一絲興味。“他早已及冠,理應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連齊家都做不到,倒不如卸了朝中官職——”

莊太後忙道:“哀家不該插手這些事,只是念及當年豫親王對皇帝的支持,陸川行又是豫親王的唯一血脈,才多說了兩句。施恩於他,也好讓天下人看到皇帝是有功必賞、厚待功臣的心。”

“哀家看他是個厚道孩子,他今日可是來向皇帝認錯的?”

陸崇避重就輕道:“他是來請朕答應他跟顧氏和離。”

天子話音未落,莊太後皺起了眉。“是顧氏提的?”

陸崇奇道:“母後為何這麽想?”

“哀家也是女子,自然懂得女子的心思。顧氏跟安郡王當了三年平民夫妻,如今見王府要來身份地位更高的側妃,她自然要鬧一鬧。”莊太後不滿的道:“安郡王也是,不該拿這些瑣事來煩皇上。”

“既是他們夫妻的事,只有他們兩人最清楚。”陸崇淡淡的道:“ 朕倒覺得,若真是顧氏所提,反而說明她有勇氣去破局。”

莊太後還想再說什麽,擡眼時無意中撞到天子深邃的墨眸,此刻看來目光竟格外深遠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