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裏不痛快了,也歸她治。

南弦遲疑了下,趨步走近問:“怎麽了?”

他從臂彎中擡起頭,一雙腥紅的眼,支支吾吾說沒什麽。

南弦卻看得心驚,直覺他是哭了。究竟出了什麽事,讓他委屈至此啊。自己雖然一直喚他小郎君,但他著實是將要弱冠的人了,也算不得多小。況且身上又有爵位,平時裝也要裝得端穩,如此半夜三更跑到這裏來哭,想必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她提心吊膽問:“可是唐公病情有變?”

神域搖了搖頭。

南弦的心放下一半,又問:“今日皇後設宴,難道是推舉的女郎生得太醜,非要你迎娶?”

他仍是搖頭。

這就難猜了,南弦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所以然來,便無奈地望著他道:“你這個時候來我這裏,到底有何事啊?”

坐在台階上的人方才慢慢站起身,垂著兩袖道:“阿姐,我心口疼。”

有了症狀就好解決了,南弦轉身進門檻,回了回頭道:“隨我來吧。”

入了前院花廳,安頓他坐下,取出脈枕讓他把腕子擱上來,仔細診斷他的脈象,但奇怪得很,脈搏平緩有力,遂好奇追問:“真是心口疼嗎?脈象上怎麽半點也看不出來?”

他無力地倚著圈椅的扶手,滿臉惆悵,“當真心口疼,今日遇見了好幾樁事,皇後設宴,來了兩位女郎,一位是皇後堂妹,一位是何夫人表妹,我見過之後都不喜歡。後來回家,半路上遇見了中都侯,他們欺淩我,毆打我的家仆,事後三言兩語就將此事揭過了……”說著慘然望向南弦,喃喃道,“我雖承襲了先父的爵位,但在建康城中,沒有人將我放在眼裏。其實細想起來,還不如隱姓埋名躲在湖州安穩度日,何必來京城蹚這趟渾水。”

這番話說得傷感,也博得了南弦的同情,但是怎麽勸解呢,南弦本來就嘴笨,冥思苦想了半晌才道:“人活於世,肩上都擔著責任,我要將阿翁的醫術發揚光大,你要為你阿翁重活一世。這建康城中貴胄遍地,個個都眼高於頂,遇見那些不買賬的,就且忍著,等你足夠強大的時候,再將他們踩在腳下。”

也不知這種安慰有沒有用,南弦眨巴著眼看著他,他也眨巴著眼睛回望過來。

“等到足夠強大?不知還要忍耐多久。”他仰起頭苦笑了下,“我心裏的苦悶,回去不能告訴阿翁,他身體不好,經受不住那些。憋得久了,自己心口疼,所以漏夜來找阿姐看診,害怕自己一時急火攻心,英年早逝了。”

南弦只得盡力安慰他,“你的脈象上看不出有什麽症疾,遇事自己學會紓解,哪能隨意就死了。我雖不懂官場上的種種,但可以體會你的難處,畢竟你回朝才半年,半年間來不及與朝中所有人打好關系,遇上個別針對你的人,也在預料之中。”

他愈發低落了,垂首道:“當著我的面,肆無忌憚捶打我的家仆,可不就是在侮辱我麽。過後再來與我討人情,讓我有氣不能發作,還得扮出笑臉來周旋,真是越想越氣惱。”

家仆挨了打,反正暫時是不能打回來了,南弦看他落寞,實在想不出好辦法替他紓解,便回身吩咐侍立的婢女,預備茶點來。

“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心情就好了。”南弦往他的杯盞裏斟了香飲,又把一碟乳膏往前推了推,“書上不是寫了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把這些委屈當作歷練,就沒有那麽不平了。”

他捧著杯盞,慢慢啜了一口,良久長出一口氣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不過與你說了半日,已經好了許多,多謝阿姐開導我。日後若再遇見難處,我可以再來找阿姐嗎?有個人陪我說說話,我就不那麽難過了。”

南弦平常為人看病,除了把脈開藥,不包括陪聊。現在遇上他們一家,很多規矩無形中被打破了,只好認栽地點頭,“小郎君若不見外,有心事就與我說吧。”

神域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多謝。其實很多事,我自己都能解決,只是缺個人傾訴罷了。”頓了頓又問,“阿姐想不想知道今日赴宴發生的種種?”

諸如男婚女嫁這種事,南弦原本是不怎麽感興趣的,但他想說,她也只好打起精神聽著。

於是他娓娓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撫著額頭說:“我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麽奇怪的,但到了褚家女郎耳朵裏,竟像個天大的笑話,弄得大家都很尷尬。這樣也好,我不用費心推辭了,褚家的女郎不能成,白家的自然也無從說起。”語畢擡了擡眼,那雙幽深的眼眸望向對面的人,忽然叫了聲阿姐。

南弦“嗯”了聲,一時沒聽明白,茫然道:“什麽?”

卻見他笑著,緩緩搖了搖頭,重又調轉了話題,“阿姐近日受宮中傳召了嗎?何時再入宮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