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誰主沉浮。

若是不曾剪開他的衣袖, 真不知道他傷得那麽重。

刀鋒所及之處,總有兩三寸長的傷口,皮肉翻卷, 底下填滿淤血, 已經看不出究竟有多深了。南弦用紗布仔細替他清理, 又拿清水沖洗了,最後才為他縫針。

原想著要上一些麻沸散,他卻說不用,“往年在沙場上, 有比這更厲害的傷, 哪裏有造化用麻沸散。娘子只管縫吧, 於我來說不算什麽。”

南弦只好依他所言, 將針刺穿皮肉,兩邊壓制著縫合起來。也不知是多能忍痛的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等縫完上了藥,他甚至擡起手揮動了一下, 沒事人般道:“很好,就算再來二十人, 我也一樣能把他們打趴下。”

允慈端了煎好的藥來,往前遞了遞,“校尉喝藥吧。”

可不怕刀傷的人, 見了黑乎乎的藥汁便發憷,回頭看了南弦一眼,為難道:“這藥能不吃嗎?已經上了金瘡藥, 又包紮好了, 就不用吃藥了吧!我又不是閨閣裏的女郎, 需要靠湯藥調養。”

南弦笑道:“校尉怕吃藥嗎?”

陳嶽屹支吾了下,“倒也不是怕……”

允慈道:“既然不怕就喝了吧,我阿姐的藥最有療效,今日喝了,明日創面就能愈合一半。”

他這才慢吞吞接過來,嘴貼上碗口,又畏懼地移開了,問:“裏頭加了甘草沒有?”

甘草也不是隨便能加的,南弦順勢搪塞了兩句,“明日給你加足量,今日就先喝了吧。”

他沒辦法,一橫心,咕咚咕咚飲盡了,放下藥碗的時候,像是魂魄都被抽幹了似的,坐在圈椅裏直倒氣。

允慈見狀送了一盒蜜餞過來,嘴裏嘀咕著:“從未見過這麽怕苦的男子。”

陳嶽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上一粒蜜煎才算還陽。見南弦總在門前張望,知道她在盼著另三人回來,便道:“娘子不必擔心,他們沒有後顧之憂,要脫身很容易。”

南弦這才回身,愧怍道:“都怨我,今日要是托病不出診就好了。我只是沒想到,大長公主這樣明目張膽要殺我,本以為她再厭惡我,也不至於如此。”

陳嶽屹道:“娘子還是低估了權貴的狠辣,要解決問題,殺人是最簡單的辦法。只有那些不能動的人,才會讓他們費盡心機。”

南弦聽後失笑,“小馮翊王也如你說的一樣嗎?”

陳嶽屹這才發現說錯話了,摸著後脖子赧然道:“我們大王自然與他們不一樣,他只尋那些虧欠過他的人,從來不會濫殺無辜。況且大王對待娘子之用心,我們都看在眼裏。這次他被圈禁,我們原想在航院附近蹲守,唯恐有人會對他不利,他卻不讓。只命我們來南尹橋看著,萬一有人趁他不在想害娘子,我們好及時出手,護衛娘子。”

陳嶽屹是想起什麽便說什麽,更是一心為著他家大王爭取美人心,卻沒提防邊上還有人站著。結果眾人都聽見了,一時大眼瞪小眼,暗暗嘩然。

南弦尷尬不已,“這話可不興亂說……”

允慈倒是很高興,撫掌道:“我就說了,小馮翊王對阿姐有意思,阿姐還不信。”

可是轉念又傷感起來,如今人還在驃騎航關著呢,就算阿姐的感情有了著落,人若是被圈禁一輩子,不也有始無終嗎。

正長籲短嘆,門房又帶了三個人進來,將人安置在診室,一面對南弦道:“大娘子,小人在門上加強了守備,將護院都調到前面來了,若是再有人硬闖,便將他們打出去。”

南弦點了點頭,復去查驗其他三人的傷勢,雖個個都見了血,但好在傷情不嚴重,略加包紮就行了。

至於大長公主府的追殺,畢竟不能太過明目張膽,她還在禦前侍奉,明刀明槍闖進來,明面上不好交代,因此這晚倒也消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南弦呢,心裏有成算,這件事暫且按下不提,等日後神域脫身了,他自有他的解決辦法。目下最要緊的,還是聖上的病症,癃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痹症勒令要根治,她前幾日開好的藥方送進太醫局核對,太醫局早就見過這個方子,因此並不需要過多糾纏。今日她去,如以前一樣將藥方記档,並督查抓藥就行了。

進門的時候與幾位掌事官員打了照面,副使還與她說笑,“前幾日聽聞,聖上有意要授向娘子個直院的銜兒?這可是大好事,令兄不曾做完的事業,由娘子來繼承衣缽吧。”

女子要入太醫局,其實非常艱難,副使嘴上這麽說,心裏不定怎麽想。

南弦不是個張揚的性子,她還是謹小慎微的模樣,笑道:“陛下擡愛,只是隨口一句玩笑話罷了,我自問醫術不曾精進,哪裏敢在太醫局占一席之地。”說完便俯了俯身,往藥房去了。

抓藥的醫學,向來一東一西有兩位,平常不忙時候,兩人合抓一劑藥,也是為互相監督。但忙碌起來,就沒有那麽嚴苛了,各宮等著拿藥去煎房,小內侍催得人發昏,拍著高案道:“何夫人正犯頭風呢,催了半日的藥,現抓現熬,什麽時候才能用上?快點兒吧,回頭怪罪下來,你我都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