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194 一百九十四章

◎無◎

過年時的京城, 天氣冷得滴水成冰,夜市初歇,趕著早市買賣的攤販, 開始忙碌著張羅買賣。從瓦子裏出來徹夜未眠, 早起出門做事的客人三三兩兩走到熟悉的攤前,要上一碗餛飩或者藥茶饅頭等早飯。

門前巷靠近百家瓦子, 瓦子裏小唱胡旋舞很是有名, 象棚十二時辰不歇, 周圍的街巷無論是食鋪還是街頭的小攤,買賣都比別處紅火。

年節時百家瓦子別尋常還要熱鬧,在年前時,象棚裏出了幾個新人,捧著錢上門去的客人排起了長隊。大好的賺錢時機, 大家都不願意錯過,略微歇息一陣,在子時中就開始準備擺攤所需之物。

不過就算是小攤,也有做出名氣的, “洪姑”炊餅便是門前巷新冒出頭的餛飩攤,攤主是因為不能生養, 被夫家休棄歸家的洪姑。洪姑被休後回到娘家, 娘家開雜貨鋪子,生活還算過得去,只她被休後名聲不好, 哥嫂怕影響到侄兒侄女, 言語間未免就帶了幾分嫌棄。洪姑父母年事已高, 哥嫂靠不住, 便想著法子自尋出路, 辛苦支起了餛飩攤養活自己。

洪姑自小就操持家務,勤快手巧,到了夫家也是如此,做得一手好茶飯,攤子開起來之後,逐漸就留下了一些老客,周圍的攤子受了影響,對她頗多不滿。

洪姑的餛飩湯底,用真材實料的老母雞文火熬制,餛飩皮彈牙,肉餡鮮甜。

一只餛飩三文錢,買到十只,可以額外加一碗雞湯。

按照京城的物價,餛飩的價錢當然不能與食鋪酒樓的相比,在小攤上卻算得上貴了。

因著餛飩攤只賣豬肉大蔥餡的餛飩,漸漸地,“洪姑”餛飩攤有了個諢號,被稱作“洪姑肉攤”,其意思不言而喻。

“聽阿娘勸,別去張羅你那攤子了。”

洪姑的老娘在一旁紮著手,苦口婆心地勸她:“前些時日王媒婆前來說的那家,家境殷實,男人年歲是大了些,只人家不嫌棄你不能生養,願意娶你去做正頭娘子。阿娘不會害你,一個女人家再有本事,終究嫁人才是正道。”

王媒婆說的那家,男人是不需要她生孩子,他的大孫子,去年都已經上蒙童班了。她這個後娘嫁進去,面對著比她還要年長的兒子,待男人腿一蹬去了,她膝下無子無女,指不定會是如何的下場。

洪姑想要說些什麽,聽到哥嫂住的東屋裏,傳來一陣哐當的摔打聲,嫂子尖著嗓子在指桑罵槐:“三郎都這般大了,如今還與我們擠在一屋,大妮二妮的名聲都已經壞了,你要讓三郎也壞了去?”

洪姑死咬住唇,一言不發彎下腰搬湯鍋。湯鍋重,裏面的燙微微沸騰,她要用盡全力且小心,方能搬得動,不會被燙著。

家中宅子小,洪姑與兩個孫女住在一起,孫子沒地方住,孫女被人指指點點,躲在家中都不敢出門。老頭子昨夜沒睡,責怪她了一整晚,她生的女兒沒管好,給家人丟了臉。

洪老娘急得就罵:“你個死妮子,翅膀硬了,有本事就走得遠遠的,別在眼前礙眼,””

洪姑已經聽了洪老娘無數次的念叨,她難過不已,淚流到臉上,被寒風一吹,像是刀割一樣。她擡起皸裂的手,胡亂抹去,咬牙推著車出了門。

再忍一忍,待她手上略有節余,就可以去城南大宅院賃間屋子,離得遠了,那些閑言碎語也不會給家人臉上蒙羞。

推車出家門走了幾步路,迎面遇到在瓦子裏幫閑,吃得醉醺醺的張七。

張七見到洪姑,啜著牙花子,輕佻地道:“喲,原來是洪姑,出去擺肉攤了?”

時辰雖早,巷子裏已有人來來往往,聽到張七的調笑,有看熱鬧的人跟著起哄道:“張七,反正你還沒娶妻,不若湊做一堆,一道去擺肉攤!”

張七生得還算俊俏,在瓦子裏幫閑,遇到那些喜好小倌的客人,吃醉一時急了時,也會拉著他湊數。

看在大錢的份上,張七也不在意,略微推遲一下就從了。不過聽到有人起哄,他感到後面一陣火辣辣的疼,終究面子上掛不住,酒意上湧,沖上去揪住說話的那人就要捶。

眼見就要打起來,洪姑怕攤子被撞到,慌忙推著到一旁避讓。

這時,巷子裏傳來鞭子在空中劃過的呼嘯,有人在囂張地喊道:“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幾個穿著一樣綢緞的男仆,揮舞著鞭子,兇神惡煞走了過來。

京城貴人多,貴人府上的仆從,也不是平民百姓能招惹,連張七的酒都醒了大半,連忙收回手,貼著墻腳躲開了。

洪姑的推車太笨重,她急得汗都出來了,勉強讓開到了一旁。

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駛來,在她面前停下,男仆嘩啦啦散開,護在了馬車周圍。

洪姑惶恐不安盯著馬車,車門拉開,穿著緙絲,披著白狐大氅的男子手上捧著紫銅暖手,沖著她笑:“你是洪姑洪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