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村裏活到一定歲數還活蹦亂跳的老人, 哪個都有點兒特殊本事在身上。

比如趙二奶,就格外刁歪。

趙村生產隊的婦女們心裏,趙二奶這種刁歪老太太說出來的話,可信度相當低。

於是婦女們聽了風, 回家後紛紛跟家裏老人悄悄打聽“守村人”。

老一輩兒, 少有不信點兒啥的, 且哪個身上都“經歷”過幾件玄乎事兒, 津津樂道。

然後各家老人一“科普”,婦女們的反應都是:呦嚯——還真有這麽一說。

守村人是啥, 是替村子擋災禍的人。

如果村裏有名的“傻根兒”真的是守村人, 哪還是什麽晦氣?那簡直是福氣!

趙村村口的老槐樹是生產隊婦女們的主要根據地, 也是八卦流傳的樞紐點。

下一次婦女們碰頭, 互相一交換情報,表面上一副說笑的樣子,好像都不咋在意,背地裏實際都有點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不是她們輕信, 實在是這種程度的迷信確實流淌在骨子裏。

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每一代人, 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胡柳白黃灰五大仙兒的故事。

深入人心到什麽程度呢?

這年代物資緊缺,雞鴨都是各家的重要財產,重要到萬一有點兒啥損傷,家裏的熊孩子都得挨一頓胖揍。

可要是黃皮子偷吃了,村裏人再罵罵咧咧也都是攆走罷了, 不會打殺。

現在“破四舊”, 不能封建迷信, 村裏人就講究個偷偷摸摸, 諱莫如深。

反正需要花錢就相信科學, 不需要花錢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主打就是一個伸縮自如。

·

王老三的婚禮重新定了日子,還在老王家院外原樣兒操辦,各家都來幫忙。

趙柯和上次一樣,一手不沾,嫌棄她的依舊嫌棄,但這一次趙四爺代表的男社員沒有對趙柯指手畫腳。

男社員:開玩笑,對她指手畫腳?誰是舒服夠了想下不來臉嗎?

所以,趙柯和趙蕓蕓坐在座上嗑瓜子磕得相當安逸。

趙蕓蕓湊到她耳邊,躍躍欲試地問:“樹根兒啥時候來?”

“哢。”

趙柯磕開瓜子皮,瓜子仁進嘴才說:“不知道,但我跟他說好了。”

趙蕓蕓懷疑,“他能記得嗎?”

“應該能。”趙柯覺得樹根兒記性挺好的。

趙蕓蕓眼睛盯著路口,忽然眼睛一亮,大力招手,吆喝:“樹根兒,你過來,我給你瓜子吃!”

“樹根兒”的名字這兩天在婦女們那兒相當敏感,洗菜、切菜、炒菜……的婦女們不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擡頭望過去。

東嬸兒這個新郎媽甚至好信兒地走到柵欄後,臉伸進柵欄縫兒瞧。

樹根兒站在路口,住腳,不往老王家大席這邊兒走。

嗯,趙主任讓他停在這兒。

趙蕓蕓見了,嗓門兒更大,“樹根兒,我叫你,你聽見了嗎?”

樹根兒表情呆呆的,聽見了,不能動。

趙蕓蕓像是為他的不聽話而不高興,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她有點兒可怕。

她要過來了……

樹根兒忍不住看向趙主任,不知所措。

趙柯知道這有點兒為難一個心智不夠健全的孩子,她的良心也很不安。

於是,趙柯選擇掩耳盜鈴,擡手遮住臉,當作沒看見樹根兒可憐的小模樣。

趙蕓蕓已經到了樹根兒面前,“我說話你咋不應?”

要……要……要幹啥來著?

樹根兒慌張地退了一步,不長記性地望趙主任。

趙主任不瞧他。

趙蕓蕓像個惡霸一樣,一把揪住樹根兒的胳膊,“走。”

樹根兒縮了一下手,突然想起來了,使勁兒掙紮。

趙蕓蕓抓著他,生拖硬拽,“你幹啥,吃席去啊。”

“不,不去,不去……”

趙主任不讓。

樹根兒掙紮得越來越用力。

趙蕓蕓快要拉不住他,想著應該差不多了吧?

她正猶豫是不是順勢放開的時候,旁邊兒橫插過來一只粗糙的手,重重拍打在樹根兒的後腦勺上。

“你個掃把星,又到外面來給我惹事!”

趙蕓蕓驚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松開。

樹根兒一根筋,一個時間只能想一件事兒,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跑,得了自由,跟個大耗子一樣嗖地躥出去。

他啥時候不是任打任罵的,突然跑了,鄭廣梅氣得罵人,“這麽不聽話……”

趙蕓蕓可不愛聽她說話,繼續她的戲,邁開腿追,邊追邊大喊:“樹根兒,跑啥?你給我回來……”

倆人都跑得特別快,一轉眼就不見影兒了。

鄭廣梅對著空氣罵了幾句,沒啥意思,轉過頭看見社員們都在看她,一點兒不臊,領著劉小寶就湊過來。

“東嫂子,我幹點兒啥?”

鄭廣梅問得熱情,實際手都沒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