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下午, 趙柯開著拖拉機,拉趙新山和趙四爺回村兒。

開拖拉機的時候,腦子裏一直想著段書記以及和他的對話,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路上的震顫顛簸讓她時時回神, 不至於把拖拉機開離路線, 帶著四爺和大伯一起進溝去。

其實按照段書記的邏輯, 趙建國如果有機會留在省城,更能精進醫術, 也能救治更多的患者。

但趙柯沒拿這話出來反駁。

他們都很清楚, 趙柯千方百計送趙建國出去, 不是為了讓他學到本事留城, 是因為趙建國能回來。

他們的公社很大,土地廣袤,他們的公社也很小,人才凋零。

而任何一項有極深專業壁壘的技術, 都需要深耕數年。

趙建國整個少年青年時期沒能得到機會深造, 人至中年,精力和頭腦已經跟不上,再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達到城裏醫生的醫術。

可就算他在省城很大可能是醫術墊底的大夫,在雙山公社絕對拔尖兒。

居住在這個偏遠公社的老百姓,因為無知不懂病, 沒錢不敢看病, 諱疾忌醫, 三腳貓醫術的赤腳大夫亂治等等原因, 經常輕症拖成重症, 沒病搞成要命。

他們更需要好大夫。

公社如果直接調走人,趙柯根本攔不住。

有些憋屈是肯定的,畢竟趙柯為數不多的憋屈大部分都來自於這位幫她很多的領導。

趙柯也不服,眼下這樣,心裏已經憋著一口氣要什麽時候找回來。

反正他們這對領導下屬之間,總是互相給對方找事兒。

不過趙柯對段書記沒什麽怨恨情緒。

段書記一個貧困公社的小小書記,有多少面子呢?

他背後不知道打通了多少層關系,求了多少人,又頂著多大的壓力,才置換到這麽個省城醫院的學習機會。

小人物有點兒權力在手,很容易膨脹地胡作非為,就像趙二奶和魏老太,只是兩個小老太太就能在趙村兒大隊攪風攪雨,更何況他們眼中權力很大的公社書記、大隊長呢。

偏偏普通社員們看不到想不到,段書記和趙新山也是小人物,趙柯也是。

他們上面還有縣革委領導,有市領導,有省領導,省之外還有更高更大的領導。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權外有權。

權力真的是個好東西,想要做成事兒,就要有更大的權力。

以至於趙柯突然生出幾分好奇,有沒有人惦記她?

但她想了想,心下啞然失笑,就算有人惦記,大概也只當她是個花瓶,不會像段書記他們這樣重視她。

這麽一想,趙柯之前因為登報而得來的順暢,好像又帶了點兒戲謔的味道。

嗯……

高看的前提……或許是低看。

段書記還說,因為她辦事漂亮,雙山公社出了名氣,他在外頭也多了點兒臉面。

這麽算來,他們好像在一個特別的戰場上,成了孤軍奮戰的戰友。

不知道還需要經歷多少,才能夠真正做到氣定神閑,遊刃有余……

趙柯壞心眼兒地想,段書記和吳主任肯定還沒修煉到家,這麽大歲數了,經常輾轉反側睡不著,慢慢地,興許會脫發成地中海,不像她,就算修煉不到家,從來不影響睡眠。

就頭發濃密這一點,她一定略勝一籌。

趙柯另辟蹊徑,又給自己開解通透了點兒。

與此同時,趙村兒大隊卻發生了一點混亂。

一切都源於一個婦女嚷嚷出來:“大海家的,你這臉咋了?”

趙二奶就像是偷雞的黃皮子,第一時間聞味兒過來,扯住唯唯諾諾的“大海家的”——魏大海的媳婦兒,苗鳳花。

“咱們大隊的社規,不能有打架鬥毆的暴力事件,看看,看看,監督員家裏知法犯法嘞,打人了,打成這樣兒!”

她抓住個把柄,咬住不松口,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宣揚的人盡皆知。

魏老太緊隨其後,趕過來,試圖扯回兒媳婦,“自家打打,算啥暴力事件!鳳花,你過來!”

趙二奶不松手,“過去幹啥,讓你們迫害婦女嗎?”

魏老太氣不忿兒:“你胡說八道,我們家和諧著呢,啥時候迫害婦女了?”

掃盲以及趙柯一套又一套的磕兒,作用顯現在她們身上,就是刁歪老太太們偶爾也能拽幾句詞兒,吵架都不再全是***和***的消音詞兒。

而苗鳳花在兩個老太太中間,不敢有任何反抗,淚水漣漣被扯來扯去,如同隨波的浮萍,可憐無依。

趙二奶不撒手,誰都甭想從她手裏搶走一個子兒,更遑論一個大活人。

她叫囂著要去大隊告狀,魏老太也不氣弱,喊著“誰怕誰”,要大隊給評理。

兩個老太太拉扯著苗鳳花到大隊部,撲了個空,才想來趙新山和趙柯都不在村兒裏,又不能這麽平了事兒,便一齊來到村外的大庫,找副隊長唐國偉主持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