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嘉妮想起上輩子來這邊沒多久,隊裏是添了兩頭騾子。

但那時候她是上躥下跳找事、被罰挑糞的人之一,每天累死累活,臭氣沖天加怨氣沖天,對村裏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根本不關心。

就連給家裏寫得第一封信,都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

沒想到是邱則銘跟著一起去縣裏買的騾子。

周嘉妮有點驚奇地看了邱則銘一眼,賺著工分去逛縣城,可以啊。按說這種事多半都會安排本村人,再不濟也是混熟的老知青,邱則銘是怎麽秀出去的?

也是了,上輩子畢竟是沒待滿兩年就帶戶口走人的人,沒點能耐咋行?

不過人家出頭出的悄無聲息,劉愛玲則是滿村竄,努力混到人盡皆誇,靠著驚人的群眾基礎成功回城。

周嘉妮承認,不論哪種方式為自己掙前程,都是人家的本事,只要別踩在她腦袋上就行。

會計叫劉通,他昨天下午就去了縣裏,在那邊待了一晚上,找縣城的親戚幫忙挑騾子,而後他再去跑一些零零碎碎的手續。

買完騾子再買甕,張叔趕車過去拉回來就行。

回村肯定不能坐車了,他們連張叔在內的四個,全部跟著走。

遇到上坡路,得順手幫著推一段車,怕把牛累壞了。

偏偏那兩頭小騾駒還有點頑皮的性子,時不時就賴在路邊不走,還得順毛哄著,兩頭‘爺’好歹肯邁蹄子了,尾巴一撅又拉了,劉通在那邊喊:“小周,把糞撿上。”

周嘉妮嚴重懷疑邱則銘讓自己等他們,就是為了這段路能多一個幫手。

走了還不到一半,邱則銘察覺到周嘉妮拿眼刀子明著剜了他兩回,暗著瞪了三次。

等兩人被小騾駒拖著跟牛車拉開距離後,邱則銘壓著笑意,道:“劉會計找他親戚弄了點瑕疵布,不要票,就藏在左邊那口甕裏呢。你也算見者有份了,一會兒回村別急著走,跟我們回隊裏。”

周嘉妮順著小騾駒脖子上的軟毛,挑挑眉,這還差不多,她矜持地道:“其實吧,我也不是圖那點東西,就是原本計劃中午趕回來下午能補補覺……”

邱則銘輕笑:“再給你加三斤大米,給不給票你說了算。”

“謝了邱同志,你太仗義了!”周嘉妮眼睛都笑彎了,她就說,邱則銘去趟縣裏,肯定也不老實了。

縣裏啊,等收完玉米,開始種小麥之前,她高低得去一趟。

到了村頭,張寶生大步迎了過來。

還有好幾個年齡在五十上下的老漢,目光齊刷刷聚焦到周嘉妮和邱則銘手裏牽著的騾駒子身上。

張寶生望著小騾駒笑得見眉不見眼。

其他人也差不多,眼裏的慈愛都要溢出來了,欣喜且小心翼翼地圍過來,拍拍這匹,摸摸那頭,這個贊一句:“好牲口!”,那個誇一句:“這牲口好!”、“這倆牲口不錯。”

周嘉妮趕緊拽著邱則銘退出來,生怕這幫大爺連他倆一起誇了。

小倔騾子交出去,他倆算是交差了,準備跟著牛車回隊裏,剛一轉身,周嘉妮就被人堵了個嚴實。

“嘉妮,你去鎮上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呢?”劉愛玲眼圈微紅,語氣責怪地道,“咱倆的關系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了吧?”

也是巧了,上午她被安排去地裏攏地瓜蔓,下午才知道周嘉妮今天沒上工,去鎮上寄信了,頓時有些慌神。

周嘉妮下鄉前跟家裏鬧的很不愉快,按說像她這種自小被寵壞的人,應該拉不下臉這麽快就跟家裏聯系,怎麽也得端些日子。

加上這幾日周嘉妮別扭的舉動,像是在埋怨自己鼓動她下鄉,後悔了。

越後悔,她就越不會跟當初反對她下鄉的家人聯系,周嘉妮有她的小驕傲。

所以收工後就在這兒等著,急迫地想確認一下。

萬一她只是去鎮上逛逛,或者去國營飯店解解嘴饞呢?

一下午這心裏七上八下的,早知道那天她就不急著讓孟見娣幫自己把信寄出去了,但現在說什麽也晚了,算算時間,信應該到了家人手裏。

聽到劉愛玲責問,周嘉妮恍然間發現,她跟劉愛玲的距離真的拉開了。

去鎮上寄信,她想都沒想過問問劉愛玲需不需要捎信或者捎東西。

不像上輩子,什麽事都去找劉愛玲拿主意,連糾結跟家裏聯系這件事,都先跟劉愛玲說,聽聽她的建議。

劉愛玲也順著她脾氣,知道她因為跟家裏鬧別扭臉上下不來,就建議她緩和好情緒再給家裏寫,還道:“你現在滿肚子怨氣,我怕你寫些有的沒的,氣著叔叔嬸子還是輕的,要是給奶奶氣出個好歹,我看你咋交待?”

那時候她還很感動劉愛玲的貼心。

當然,現在想來這番話也沒毛病,她那時確實一肚子怨氣,怨天怨地怨空氣,就是沒意識到都是自己的蠢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