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年秋收糧食無功無過,若是按照去年的產稅,鄉親的日子尚且還能過。”

下午太陽方才落到山脊上,紀家的夜飯已經早早的燒好了。

太陽陰涼了以後,風吹來正是舒坦,一家子圍在院子的樹下吃飯。

紀揚宗和黃引生碰了兩杯清酒,說道了幾句,從今日收藥材的事兒又說到了秋收。

這幾年賦稅見增,老百姓的日子都過得緊。

眼看著今年北方戰事停了,不曉得能不能減免些賦稅下來。

“不到州府戶房的人下來,誰也不曉得今年的產稅如何。別說是農戶的產稅見長,商稅也是愈發了不得,城裏的坐賈日日都在焦愁。”

黃引生嘆了口氣,這年頭農戶商戶都難,為此更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去當官兒。

紀揚宗同黃引生倒了杯酒,道:“好在是尤二郎中了舉,往後便有了免去賦稅的權利,等著小桃子和尤家的婚事兒一辦,咱家也就跟著沾光了。”

說到此處,紀揚宗難掩面上的喜色,而今要繳納朝廷產稅四成,近乎是一年糧食的一半了,能免去這四成,簡直夢裏都得樂醒。

“屆時是自家女婿了,嶽丈的醫館自也能庇護一二。”

黃引生聞言卻是沒跟著紀揚宗高興,反而放下了筷子,看了一眼坐在黃蔓菁身側埋著頭吃飯的紀桃榆。

他同紀揚宗道:“聽你的意思是想在上頭來征收賦稅前,把小桃子的婚事兒給辦了?”

“雖是目的有些明確,可這樁婚事早就說下了,早晚都得辦。”

“秋後手頭寬些,本就是村裏大辦事的時候,也沒有太多話叫鄉親們說。再者四成的產稅不是個小數目,要是家裏今年不繳這四成,能多上十余石糧食。親事早些辦了何樂而不為。”

黃引生吐了口氣,看向還在埋著頭吃飯的紀桃榆:“曉得你聽著呢,說說吧,是怎麽個想法?”

桃榆擡起頭來,把嘴裏含著的肉給咽了下去,見桌上的三個人都盯著他。

他臉微微一紅,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聽爹爹的啊。”

“你既是沒有反對,阿祖自也不好說什麽。這些年總有不存好心的人家打小桃子的主意,也幸而是親事說的早,尤家二郎又出息考得了功名,如此才震退了那些不懷好心的,小桃子早些去了一戶好人家,也少一樁顧慮。”

言罷,黃引生又看向紀揚宗和黃蔓菁:“只是一點,不能上趕著去尤家催促人完婚,到時候讓小桃子落人口舌。”

紀揚宗笑道:“鄉試前尤二郎還同我提過,若是這回上榜就要上家裏來提親,想必這小子都已經準備上了,用不著咱們多說。”

黃引生臉上有了些笑:“都吃飯吧。”

飯後,黃引生駕著驢車回城裏,紀桃榆和紀楊宗一同把人送到了村主道上,這才折返回來。

紀揚宗看著身旁已經到自己耳朵了的小哥兒,仿佛只齊他膝蓋高還在昨天,他背著雙手踏著夕陽心情愉悅。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些年爹娘沒少緊著尤家。從尤二郎考上童生起書本筆墨的隔三差五得送,又奔走疏通人脈讓他去城裏最好的書院,說是把他當半個兒子養也不為過。”

“過兩日尤家要辦席面兒慶賀,到時候也便曉得你親事在什麽時候了。”

紀桃榆踩著曬幹的泥凸,聽著他爹絮叨,想著就要去別人家了,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味道來。

雖然尤二郎知書達理,他也不是才見過一回兩回,但兩人礙於禮數終歸是沒熟到一起過日子他也心中踏實得毫無波瀾的地步。

他心裏竟沒有太多要嫁人了的喜悅,反倒是有些想東想西的,便只悶悶的應了他爹一聲。

紀揚宗瞧出哥兒興頭似乎不高,正準備要問怎麽了,兩人剛進院子,突然一聲淒艾的呼喊打斷了他。

“裏正,黃娘子,我這朝領著我們家不成器的夏哥兒來給桃哥兒賠禮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

紀揚宗見著一雙眼發紅的余家母子倆,不解的望向一旁的黃蔓菁。

“我也是不曉得。”

倒是一旁的桃榆看著前來的母子倆眉心一動,他沒想到孫氏會直接領著余夏過來同他爹娘一道賠禮道歉。

不等他開口,倒是孫氏先行厲聲呵斥了一句:“跪下!”

余家哥兒便擦著眼睛跪倒在了紀桃榆跟前,孫氏道:“還不同桃哥兒好生致歉。”

余夏在幾雙眼睛下,覺得屈辱的厲害,小哥兒的臉皮薄,此刻簡直渾身都是火辣辣的。

他不敢看紀桃榆,只能斂著頭,帶著哭腔道:

“桃哥兒,那日我不該害你落水丟人的,是我叫豬油蒙了心智,你落了水那一刻我心裏其實也慌極了,可是榜下擠得厲害,一下子便把我給推著走了。等我再跑回來的時候,見著你幸得已經被人給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