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榆裹著一層被子,坐在床上,對著銅花鏡用剝了殼的雞蛋輕輕的滾著眼睛。

他心跳的有些快,情緒還有點平穩不下來,時不時得抽一下。

黃蔓菁坐在一頭剝著雞蛋殼兒,紀揚宗背著手緊夾著眉頭走過來又走過去,屋裏很安靜,卻又是無聲勝有聲。

紀揚宗火氣大,早想破口問候尤家祖宗十八代了,可見著自家哥兒這幅模樣又怕開口再讓他傷心。

他愁見桃榆掛在衣架上的一塊黑色大長素帔,看著怪眼生的,不似是自己哥兒的東西。

正想問桃榆是不是去了他阿祖那兒,不過還未開口,就被自己媳婦兒斥了一句。

“你可別再那兒轉來又轉去的了,眼睛都給我轉花了。”

黃蔓菁剝好雞蛋輕輕吹了吹,上前去扶著桃榆給他滾了滾紅得像是要透血的眼睛,心疼的不行,便是更埋怨起紀揚宗來。

這時候說什麽就不該這門親也不恰當,只得借著旁的數落紀揚宗一句。

紀揚宗知道妻子心裏有氣,也沒還嘴。

他上前看著一張臉冰涼眼睛通紅的桃榆,溫聲道:“爹定然去給你討個公道回來,這尤二郎忒不是東西。”

“我已經不傷心了。”

桃榆吸了吸鼻子,本想表現的堅定些,只可惜聲音也還是潺潺弱弱的。

紀揚宗沒說話,微嘆了口氣,這可憐見兒的模樣說不傷心了哪裏有一點說服力。

桃榆知道他爹不信,他把手裏的雞蛋放下,拉住了紀揚宗的手:“爹,你別去尤家尋事。”

“你還為著他們家想,見利忘義的東西,全然是把我們家給忘了。”

“我不是替他們說話。”

桃榆道:“紀氏和尤氏在村裏紮根了這麽多年,要是爹去鬧了起來,大家看笑話也就算了,往後兩姓可還是要在村裏過日子的。”

“他…他攀附上的可是同知大人。”

紀揚宗手一頓,只覺得渾身發冷。

立時明白了桃榆的意思。

他心頭憋悶,怪不得這些時日總是不得勁兒,果然是有大事發生。

“當初孫鳶娘一派可憐樣求到家裏來,又說溝裏姓王那個婦人嘴碎四處說她不是,害得她名聲不好。我想著她嫁到尤家以後也盡心侍奉著丈夫,對兒女也是悉心教導,當是王咀艷說人長短誇大其實害了孫鳶娘。不想,她哪裏清白,今尤淩霄也學得拜高踩低,左右逢源了。”

紀揚宗說來悔恨莫及,一時看走眼險些搭了自家哥兒的一輩子。

“這些年這母子倆在紀家面前做小伏低,裝的恭敬可憐,而今飛黃騰達了,一朝便暴露了本性。”

縱使紀揚宗這個歲數的人了,也不得不再感慨一回人性。

如今事情棘手,他手上雖然握著尤家的信物,要真撕破臉他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好處,只是尤家狡猾,竟攀附上了同知大人。

當初尤淩霄中秀才時,他還曾與同知提過尤淩霄,只是礙於尤淩霄是他的準女婿,為避嫌不可舉薦。

他也便沒有多費功夫,不想尤淩霄暗中早已經和薛家有了來往,竟還瞞著他,若非是桃榆今日城中撞見,哪裏曉得他本事已經這麽大了。

這薛同知並非善茬,若有心自己女兒與尤淩霄,不可能會稀裏糊塗不知尤淩霄是否有婚配。

便是想到這層,他後背才不由得發冷。

民如何能與官爭?

他要是鬧起來,屆時得罪了同知,往後少不得被穿小鞋,被擼了裏正也未可知。

紀家若只有他這一房姑且可以為著一口氣和尤家鬧,但紀家卻還另有好幾房人,當初好不易把裏正的位置從尤家挪過來,這遠不是他一人功勞,不乏還有整個紀氏的力量。

他又哪裏能只為了自己家而不管不顧整個紀氏。

紀揚宗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心中憋苦:“小桃子,是爹沒本事委屈你如此。”

“爹,你說的什麽話。我也沒覺得多委屈,能早些知道他是什麽心性,也比真的踏進了那家門才曉得而後悔的強。”

紀揚宗眸光發冷,看著自家哥兒紅透的雙眼,心中雖是有百般不甘,想要鬧死尤家,可既不願為了宗族利益而委屈了他唯一的孩子,也不能為了自家一口氣而毀了宗族。

“事已至此,那也便只能隨了尤家的意,我們……退婚!”

紀桃榆和黃蔓菁聞言,疏忽都擡頭看向了紀揚宗。

黃蔓菁遲疑道:“若是當真如此,只怕是外頭得議論了。屆時少不得人揣測兩家毀親的原因,到時候小桃子的名聲……”

“倘使自不跨出這步,尤家一拖再拖,耽擱的也是小桃子。他如今攀上了薛府,即便今時不退婚,來時也照樣要退。”

黃蔓菁心中發冷。

“時下自己退婚尚且還有個先機,若是拖著,屆時薛府幹預,我們紀家當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