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月中下旬,紀揚宗可算是趕著把稅收給催繳齊了。

他沒敢多加逗留,趕著便將糧食和稅款轉交去了州府。

介於去年秋收時出的匪亂,各鄉裏正心有余悸,都十分謹慎小心。

霍戍去幫著押送了村裏的糧食,也安紀揚宗的心。

今年戶房的典史換了人,一應的規矩文書與之先前的都不一樣,紀揚宗前去折騰了好些時候才把糧食和賦稅移交過去。

出來的時候夾了一個多月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今年糧食欠收,家家都不容易,他催繳賦稅可是費了好大功夫。

時下去了今年最大的一樁事,他心頭松快了一大頭,沒直接回村裏去,而是與霍戍一同去了騎射場。

十月下旬的天兒已經有點涼了,過了晨時又還未進午時的這段時間秋風吹在身上也還是冷人。

秋高氣爽的天,慢慢要轉入蕭瑟之中了。

“糧食怎麽收的?”

紀揚宗隨牽著馬的霍戍走在街市上,他已經有些日子沒來城裏了。

這時候城中糧食依然賣得火熱,秋後農戶都靠著販賣糧食轉些錢在手頭上,除卻繳納賦稅要的錢,還得置辦火燭油鹽等一系家中要吃用的東西,手頭上需得有錢才能周轉。

“精糧一千一,粗糧八百。”

劈著腿坐在板車上遊街吆喝的夥計正在吸溜面條,同紀揚宗報了個數。

旁頭一個農戶聽聞價格,愁苦一張臉:“怎的又降了價格!前兩日精糧不是還收一千二的麽!”

“愛賣不賣去,你自去別處打聽打聽看是不是獨只我們這家這個價格,嫌價格低就別賣,保不齊過些日子價格還得降。”

夥計受紀揚宗問價雖不見得熱情,看他衣著體面,旁頭又杵著個大個子,還算客氣。

這朝對粗衣步履的農戶便是沒半分好脾氣和耐心,徑直一通話劈頭蓋臉的就下來。

農戶受其如此,竟是也無言反駁,急匆匆的離去,像是去問別家的價格去了。

紀揚宗背著手同霍戍繼續往前走:“我記得早先八月的時候糧價還挺是高的,往年精糧能賣一千二三,今年糧食遭了雨水,八月糧價賣到了一千四五。九月裏頭賦稅出來以後,大批賣糧的人,聽村裏的鄉親說降到了一千二三,不想今朝竟然降到了一千一。”

他嘆了口氣:“大豐年才這個價格,城裏這些收糧的不是趁火打劫麽。”

霍戍道:“農戶手裏能換錢的也就那些,只得賣糧,賣的人多了,價格自也便降了。”

紀揚宗道:“頭茬賣糧食的運氣好,要是礙到這後頭,虧得心頭慌。”

兩人說了幾句,到了新街上。

時至巳時,弓坊和騎射場都已經開門了。

霍戍見著弓坊這頭沒人,估摸桃榆在騎射場那邊,正好要把馬帶過去。

紀揚宗在弓坊裏轉了一下,也跟著過去看看騎射場如何了。

兩人方才到門口,就見著個兩鬢微有白霜的長衣男子似乎正在偏頭看什麽。

霍戍正想出言詢問,倒是紀揚宗的聲音先行響起:“蔣典史?”

男子聞聲回頭,面露的老態讓紀揚宗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確信。

他連忙掩住眼中異色,轉笑道:“當真是蔣典史,我還當認錯了人。”

“是紀裏正啊。”

喚做蔣典史的男子同紀揚宗招呼了一聲,神色有些憔悴:“巧在此處撞見你。”

紀揚宗客氣道:“我方才去府衙裏轉交了今年的糧食賦稅過來,蔣典史怎也在此處?過來辦事麽?”

男子擺了擺手:“我今早已不是什麽典史了,紀裏正喚我名諱便是。”

他倒實誠:“聽聞新街開了個騎射場規模不小,在招攬賬房,我過來瞧瞧。”

紀揚宗聞言微微一頓,訝異於蔣裕後竟然會出來尋差事兒做。

尋也便罷了,竟還是尋個賬房先生,未知全貌,一時間他也不知什麽該問什麽不當問。

他轉看向霍戍:“你們貼告示要招人?”

霍戍應了一聲。

蔣裕後見狀面露驚訝之色:“這騎射場……”

紀揚宗雖是謙遜,但語氣中難掩幾分自豪:“是我女婿開的,年輕人就愛折騰點事情幹。”

蔣裕後不由得看了一眼高大的霍戍,道:“當真是青年才俊,了不得。”

“過譽過譽。哎呀,咱別光在外頭站著,裏頭吃盞茶水去,走走。”

紀揚宗笑了一聲,沒繼續立在外頭多說什麽,連忙熱情邀著蔣裕後進了屋。

霍戍靜默跟著進去,這時辰才開門沒多久,騎射場裏還沒有客。

桃榆拿了一把草料,正在馬棚邊上喂馬,瞧見來了人,趕忙放下草料迎了上去。

“是來應招賬房先生的,爹的熟識。”

霍戍簡而言之,擡手拿下了桃榆頭頂沾著的草屑。

桃榆道:“那我去準備點茶水,你先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