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幾人默了默,紀揚開又小聲道:“渝昌府啊……那是不是太遠了些。”

桃榆聞言直接道了一聲:“大伯,先前沒法子你們又著急,現在有退路就還挑起來了。”

“這是逃難啊,不是出門遊山玩水,還有得地方選。”

“桃哥兒你年紀還小不明白事理,我們這田啊地的,種子才下一半,莫不是就真的撒手不管不要了?”

“你可曉得當初祖輩開荒種地時連一把爛頭都沒有,石頭沙地生生用雙手給拋出來的。今日的良田土地,沒有先祖苦守,哪裏來你們這些子孫後世的好日子。”

紀揚開這麽一說,本來沒有開口的紀揚明也嘀咕道:“祖祖輩輩幾代人才打下的基業啊,哪裏輕易走的了的……”

桃榆看了他爹一眼,見他沒有說話,孕期人犯傻,桃榆這當頭卻還沒傻。

“那先祖是為何來到同州這片地的,沒頭沒腦的就落在同州了不成?不也是原先生活的地方不太平才遷來同州的麽,要是命了都沒了,再多的田地產業又有什麽用。”

紀揚開和紀揚明被桃榆一句話嗆的不知當如何反駁。

一時間閉了嘴。

紀揚誠看著霍戍,心中憂心,現在他著急的不光是走與不走的事情:“文良回來可怎麽辦啊?這頭這麽亂,他們在路上也不好捎口信兒去,只怕是兩頭著急。”

霍戍道:“他們從北域回來,會直接先去渝昌府的中轉地,用不著另外通知。”

紀揚誠長舒了口氣,到底還是霍戍可靠,如此他便沒了話。

紀揚開見此,估摸自己著七弟是走的意思了。

他轉看向夾著眉頭,一直沒張嘴的紀揚宗:“老六,你是咱們村的裏正,你能走?”

紀揚宗沒開口,一則便是兄弟們說的是正理,祖祖輩輩的基業都在這裏,一時說要走實難拔開根。

二來他就是惦想著自己是這村子的裏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若是走了,且不論官府會不會追究罪責,這村裏不就徹底沒了主心骨了麽。

桃榆看著他爹的神色,便知他心中的掙紮與為難,黃蔓菁張了張嘴,也開不了口。

便是因為熟知,所以才知道紀揚宗的秉性。

這些年他做裏正兢兢業業,村裏人多嘴雜,卻沒有人真與他臉紅脖子粗過,若他這裏正做的不好,大家也不會那麽賣他臉面。

“爹……”

桃榆輕輕喚了一聲,他未曾多言,只是擡手撫住了自己的小腹。

紀揚宗怎麽不知道桃榆的意思,他自也割舍不下自家哥兒,還有那沒出世的外孫。

半晌,他深凝了口氣。

“什麽都沒有一家人好好活著要緊,仗總有打停的一日,又不是說不回來了,就先出去躲躲吧。”

紀揚開面露驚色,許是他沒想到紀揚宗竟真的會答應走。

“那若是官府……”

“官府現在都已經自顧不暇了,裏正就是個沾邊的吏員,朝廷自受不住老百姓的太平還不準自尋生路了,退一萬步來說他追責起來也無非是換個人做裏正。”

紀揚開又沉默了,倒是紀揚明又道:

“只怕是逃難如此之遠還不如在這頭,若是官府能壓制住起義者自不必多說了,若是起義者勝,都是窮苦佃戶集結起來的,應當不會太為難咱們這些農戶吧。”

“佃戶在泉鄉專挑大戶下手,若是打過來憑借佃戶常年被大戶打壓的恨意,二伯覺得他們會不會為難?”

霍戍冷聲道:“即便如二伯所言他們仁義不加為難,打仗最缺人和糧,不管是官府還是起義兵,彼時必當搜刮壯丁充盈壯大隊伍,二伯認為自己算不算壯丁,你的兒子又算不算壯丁?”

“到時候男子在一線作戰,生死未蔔,婦孺親眷在村中死命勞作向你服役的軍中供糧,生怕你沒得吃,卻是不知你早戰死沙場,軍中卻不給你的親眷準信,依舊吸著血。彼時你們又想如何應對?”

紀揚開和紀揚明聽得臉色煞白,他們這些活在太平之中的人哪裏真的見識過戰爭的殘酷。

霍戍一開口他們再沒得反駁。

霍戍也不等他們再多言,直接下了定奪:“要走的即刻回去收拾東西,只帶最需要的吃用,不走的就留下。”

紀揚誠見此,二話沒說,大步折身回去。

紀揚開和紀揚明面色慘淡,到底是沒再嘀咕,看見小七已經走了,也靜默沉著一張臉出了大院兒,按照霍戍說一不二的性子,拖沓是不會等他們的。

“收拾東西吧。”

霍戍轉對桃榆道:“把你需要的東西都收拾進箱子裏。”

“娘,你去替我通知一聲幹娘。”

黃蔓菁緊捏著手,連忙點頭。

紀揚宗有些茫然的看著已經去忙了的家裏人,神色還有些惶惶。

他盡量的不去想,叫住霍戍:“城裏呢,還得通知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