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得意忘象因果生

那宮裝女子的聲音剛剛落下,還不等高台上另外三人有甚麽反應,唯恐事情再有甚麽變化,靳觀不再遲疑,跪在大殿中央,接連的以頭搶地。

“弟子願意去!弟子願意將功補過!弟子曉得輕重利害了!”

眼看得靳觀這樣的姿態,再回想著上一回靳觀出山門而去時的意氣風發,不只是宮裝女子眉頭微微一蹙,連那暴脾氣的童子都似是不忍見一樣,嘆息著搖了搖頭。

再看那邋遢道人,他方才時寬慰靳觀,這會兒反而一言不發了。

老道轉過頭看向趺坐在自己身旁的中年道人。

“清河,你是咱們這一脈掌峰,如今該說的,也盡都說了,你來最後給個準話好了。”

聞言,清河道人才點了點頭,只朝著靳觀那裏擡了擡頭,道子上半身不由自主的擡了起來,再也彎不下腰去。

到底是一時間心急,靳觀又在高台上幾位大修士面前做得了錯事。

禮敬長輩這是應有之義,沒甚麽的,可劍宗修士,不論證的甚麽樣的劍法劍意,又豈有將自己修成磕頭蟲的?

截雲劍法,一劍能截天上雲!

難不成有朝一日,靳觀要靠著磕頭來祈求截雲之相麽?

倘若方才是怒其不爭,那麽這會兒,眾人便是在哀其不幸。

一息,兩息,三息。

伴隨著沉默,靳觀逐漸回過味來,臉上一點點湧現出懊悔神色。

終於,清河道人還是開了口。

“大師兄所言,自然是老成之見,這孩子已經深深地牽扯在了因果中,由他入世去磋磨,最是合適不過了,倒是清溪師妹,再是做師父的,也沒如此賭咒回護的道理,不論是尋回靈物,還是歷劫補經,都是咱們一整個法脈的大事!”

“嗯……”

“這樣,畢竟是大事,為了穩妥起見,再差一人從旁幫扶著這孩子罷。”

“清泉師弟,我記得,你那關門弟子也到了凝煉劍胎的一步了?”

面對掌峰清河道人的詢問,那童子神色也嚴肅沉靜了些。

他點點頭,才回應道:“師兄是問謝姜那孩子?離著九煉黃芽丹胎路,這孩子還差著些火候,但大約也快窺見門徑了。”

兩人說話間,一旁的邋遢道人再度閉上了雙眼,仿佛再度陷入酣睡之中,不再理會此間事宜。

反而是宮裝女子清溪道人,聽得正中央兩位師兄的一問一答,臉色愈發不快,有心想要替弟子爭辯幾句,可想到靳觀的所作所為,登時間又泄了心氣,最後只欲言又止,不復一言。

像是沒有瞧見大師兄與小師妹的各自變化。

清河道人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善!這差著的火候,說不得便是須得往山外去走上這一遭!既然都說了讓我這個掌峰來做主,那麽就讓謝姜跟靳觀一同去走這一趟罷!下山後誰主誰次,你們姐弟倆商量著來,後面的事兒……看機緣罷!”

話音落下時,不等靳觀這裏有甚麽反應,清溪道人終歸還是動了怒氣,原地裏兀自冷冷地哼了一聲,等眾人看去時,宮裝女子腦後高懸的鏡輪之中,無量神華綻放,霎時間千萬斑斕靈光恍若劍雨灑落,籠罩著清溪道人的身形,一個兜轉之間,隨即鴻飛冥冥,不見了道相法身。

相比於清溪道人刻意的劇烈反應,那邋遢道人反而顯得輕描淡寫。

分明酣睡的聲音似乎在上一刻還環繞在耳邊,可是偏頭看去時,邋遢老道竟也不見了,仿佛隨劍雨靈光一同散去了一樣。

清河道人皺了皺眉頭,但到底甚麽都沒有說,只是看向靳觀這裏。

“師伯這樣安排,你可願意?”

靳觀艱難的咧了咧嘴,有心再拜,身子俯到一半,又僵在了原地。

這般不上不下的行了一禮,道子艱澀的聲音方才響起。

“弟子謹遵掌峰法旨!”

再擡頭時,高台之上已然空空如也。

那恍然間如夢幻泡影般散去的,似乎是靳觀早先的某種雄心壯志。

……

玉髓河南的平原森林之中。

到底是換了地界,風物與在山中時大有不同。

略顯稀疏的樹林裏,楚維陽熟練地點上篝火,拿著幾根樹枝就編織成了簡單的烤肉架。

只是被炙烤的,不再是山中野豬,而是平原上更為常見的半扇黑野牛肉,而在楚維陽的另一手邊,一頭羊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立春、雨水二劍意乃是養身的劍意,當然,不是說不能對敵斬劍,只是其中精要更宜養身。

或許也正是因此,楚維陽也顯得不大講究起來,將這兩道劍意的“見血開刃”就如此粗暴的落在了兩頭野物上面。

眼見得半扇牛肉炙烤的差不許多,楚維陽身子往前一探,抓著幾根骨頭,便狼吞虎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