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水火坎離調鉛汞

於是,木屏風的後面,響起的是清冷的如同琴音一般,恍若是附和的笑聲。

“如是說,師兄也只知道這些了?妾身這兒,還想知曉些更為詳細的呢……”

說話間,楚維陽已經站起身來,輕輕地撫著劍柄上纏著的紅劍穗,待得沒了那心神裏的笑聲,楚維陽方才平靜的開口說道。

“哪裏還許我知曉的那麽詳細……倒是這位姑娘,你若是真的對那逃囚感興趣,這會兒就該尋個船舫,沿著寶瓶江往回走。我離開河源地坊市的時候,恰好聽聞這人被庭昌山的一個瘋婆娘給纏上了,正一路追殺呢,姑娘若是湊巧,回身的時候興許能正面碰上。”

話說到這裏,忽地,木屏風後面,竟有琴聲錚錚的聲音。

原來好聽的,不只是那清冷的嗓音。

一念想到這裏,楚維陽這才往後退了一步,正要拱手拜別。

忽地,木屏風後面,那琴聲一樣的嗓音,又續上了那自然的曲調。

“逃囚不逃囚的,小女子不感興趣。原本多嘴問師兄這一句,還是因為剛剛才聽到的消息——說是劍宗的丁酉年長老,不知為得甚麽事情,竟一怒之下叛宗而逃了,如是得出生天,不日或許就得奔逃到寶瓶江上來。”

聞聽此言,楚維陽這才身形一頓,他的動作維持在原地,仍舊朝著那木屏風的後面抱劍一拜。

“丁不丁的,貧道也不是很感興趣,想那劍宗家大業大,人聲鼎沸、香火繚繞的,徒子徒孫一多,形形色色裏,總難免是各式各樣的人物,出了甚麽變故,都算不得意外,想來更動搖不了根基。”

話音剛剛落下,琴聲便緊緊地跟在了後面。

“師兄說話別有一番意蘊和道理在,咱們如今有了這兩三句話的緣分,妾身師雨亭,不知師兄如何稱呼?”

說這話的時候,楚維陽大半個身子已經隱沒在了洞開的窗戶之外,隱約間,只能教人看到那赤紅的劍穗,在隨著楚維陽的身形晃動,一點點搖曳著。

“貧道……姓郭,散修……郭典。師姑娘,船舫快要靠岸了,咱們有緣……再相見了。”

這話說完,楚維陽的身形再往後一退,於是,連那赤紅的劍穗,都隱沒在洞開的窗戶之外了。

而當楚維陽清瘦的身影走在空曠的走廊裏的時候,江風吹拂過來,卷的年輕人寬大衣袍獵獵作響,沉寂的心神之中,好半晌,忽地出來譏誚的嗤笑聲。

“哈——瘋婆娘?”

……

屏風的後面,玉瓶裏點綴著朵朵鮮花淡雅,復又在玉瓶之下,是深棕色的木盤,托著一炷檀香,隨著點點灰白的煙塵抖落,裊裊香煙彌散開來,盡都是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氣。

幽紗一樣的袖袍裏面,女人那纖長的手指伸了出來,羊脂白玉一樣的好看,仿若是扶風弱柳一樣,漫不經心的輕輕撫在琴弦上面。

好一會兒,女人忽地噗嗤一笑。

珠簾下鼻翼輕輕顫動,在那淡雅與香氣之外,似乎仍舊能夠嗅到那屬於寶藥的丹氣。

“郭典?”

“楚……維……陽?”

“這人可真有意思……”

……

靖安道城。

寶瓶江畔,城樓下,靜靜地佇立在那裏,楚維陽的眼前,那由著一塊塊黑色巨石堆砌成的龐然大物,以一種厚重恍若山嶽的氣勢,迎面兜頭鎮壓過來。

擡頭看去時,高是幾十層樓也似的一望無垠,再想觀瞧那城墻的厚實,卻是視線裏再也看不明晰的細節。

如是怔怔的出神望著,良久,楚維陽方才收回了目光,年輕人帶著某種無言的茫然與忐忑,緩步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洞開的城門前,以一眾三四十數的道兵一字排開,略顯稀疏的人群以一種幾分拘謹的方式,排著隊依次經過那一眾道兵的排查,才悶聲走進道城中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許是想到了甚麽,楚維陽回身看去。

但見船舷邊,只有三三兩兩船客走動的身影,緊接著,直到一群水手們都站在甲板上吆喝了起來,楚維陽都沒有看到該是那清冷聲音的女人身影。

兀自搖了搖頭,黃昏略顯幽暗的風沙吹拂裏,楚維陽自顧自的笑了笑,這才折轉回身,又繼續往前走。

好一陣,稀疏的人群也在楚維陽的眼前漸漸地散去,唯有那一眾道兵的身形,在楚維陽的視線中愈發真切起來,直至最後,連那玄色兵甲裏的血腥味道都充斥著楚維陽的鼻息。

再觀瞧去的時候,這群道兵幾乎是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一樣,連那幽冷的注視目光都不差分毫,他們一手按在腰間,一對目光就像是一對利刃,呼吸間便將楚維陽從頭到腳的“割裂”開來。

那為首之人,先是將視線停在了楚維陽手中的劍上,又低頭看了眼楚維陽的鞋子邊沿,最後才落回到楚維陽的手腕處,於是便一直這樣盯著,死死地不曾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