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論算攻心說玄機

倏忽間,海水狂湧上來,緊接著,又翻騰著白色的浮沫,朝著四面八方暈散開來。

這會兒,楚維陽一手撫著劍,半低著頭,看著那男人的屍骨,就像是曾經的莫道忠一樣,一點點沉入幽深的大海中。

原地裏有血水湧上來,將海水先是染成了殷紅顏色,緊接著,又在翻騰的浪湧裏一點點褪去顏色,最後,連楚維陽都徹底瞧不真切了。

那中年男人大約是與楚維陽相仿的修為境界,只是那渾厚一劍落下的太過於幹脆利落,再多的跟腳,便是連楚維陽也說不清楚了。

甚麽功法,甚麽術法,甚麽來歷,一概不知。

許是這世上,另外一個人看起來甚是平庸的一生,就這樣結束在了一劍之下。

恍惚間,看著那男人在海水中愈發朦朧模糊的臉龐,楚維陽竟覺得那人在臨死的瞬間,甚至有著某種恍若解脫的釋然。

只是天地間有諸般大恐怖,其中又以生死為首。

余下還活著的人,一時間像是瘋癲了一樣,那嗚咽的喉嚨裏,發出的竟然是不似人聲的金石摩擦之音,她仿佛是要用這樣尖刺的聲音來折磨並殺死楚維陽。

只是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荷姑娘手捏著符箓,引動著百花煞炁,就已經是橫在那女人面前的天塹!

唰——!

又是一道風塵迎面刷落下來。

再看去時,那女人漲紅著臉,暴起的青筋裏面像是有甚麽蟲豸蠕動一樣,很快,竟然有著恍若是花粉凝結成的暗金色紋路,一點點的順著那蟲豸的蠕動,爬滿了那女人的面孔。

看去時,只覺得無序,只覺得猙獰。

倏忽間,在某一刻,當那淒厲的尖刺哀嚎聲忽然間一頓的時候。

噗嗤!

那暗金色的紋路,忽然有一道崩裂開來,霎時間烏紅色的鮮血飛濺!

緊接著,再看去時,那女人整個人僵立在原地,那一道道暗金色的紋路像是約定好的一樣,盡都在這一瞬間,交纏著崩潰開來,那飛濺出的烏紅色血雨裏面,帶走的是那女人最後殘存的生機與本源。

最後一道裹挾著百花煞炁的風洶湧卷過。

鮮血兀自噴湧著,那女人便這樣直挺挺的往後傾倒而去,遂跌落下舟頭,打散了一團白色的浮沫,淹沒在了海水裏。

老實說,打從一開始認識,青荷姑娘就不是一個擅長鬥法的人。

饒是今日裏生生以底蘊壓過散修,這一番也端的是頗費了些功夫,至少在楚維陽的眼裏,青荷姑娘撒出去的一般符箓,都是浪費的。

這會兒,楚維陽還有心思回想著青荷姑娘整個過程裏鬥法的細節,不遠處,那青荷看也不多看那女人的屍骨一眼,身形折轉過來的瞬間,目光就落在了楚維陽的身上,挪也挪不開。

楚維陽將手中法劍收起,一道法印打落的時候,遂引著那孤舟往靈浮島岸邊駛去。

一個人非得裝作無事發生,另一個人又非得目不轉睛。

如是,幾乎十余息的沉默時間過去。

方才聽得青荷姑娘因為悸動而顯得喑啞的聲音。

“你剛剛用出來的,是乾元劍宗的四時劍法?更準確說,是《夏時劍》?”

這是一個元門大教嫡傳弟子該有的見識。

原地裏,楚維陽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青荷姑娘的目光,又落向了那靈光兜轉的法劍。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看過去的那一瞬間,似乎法劍上的明光更銳利了些。

她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所以說,那傳聞裏劍宗乾元一脈的靈物,就在這法劍裏面?”

聞聽此言,楚維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終於擡起頭來,看向青荷,平靜的眼眸深處,似是倒影了青荷魂魄心神的另一面。

“你問這個做甚麽?”

聞言,青荷姑娘忽地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見她又開口說道。

“剛剛乍一見面的時候,其實有一件事兒,我仍舊欺騙了你,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師雨亭只是我的師伯,後來成為我師父,還是在靖安道城見過你之後的事情……

最早的時候,我是另有師父的,那會兒十幾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師父又甚是寵愛疼惜我,怎麽著回想,那都是記憶裏最美好的那一段,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

師父出山門去,不知道為了甚麽事情要去奔走,可這一去,她就再也沒有回來,等後面再知道消息的時候,就是她殞命在乾元劍宗金丹大修士的殺伐術下,魂飛魄散!

所謂師門,實則不過是另一個紅塵江湖,更何況,還是百花樓那樣的環境,一朝沒了依靠,我還需得守好這個嫡傳弟子的身份,陰謀、詭計、陰狠、笑裏藏刀……

我如今孤拐的性子裏邊,該有九成九,是那一段艱難歲月裏養成的,再後來徹底融入了心神,便沒有了改變的機會,直至今日的境遇,一切的因由,都是從當年的變故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