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演子午玄闕黃庭

南疆,無垠曠野之中。

遠遠地,已經能夠觀瞧到寶瓶江的粼粼水光,這會兒,甚至只是站在這裏,都能夠看到目光極遠處,那晦暗的天穹,以及外海風暴貫穿在視野盡頭天與海之間的厚重水汽帷幕。

災劫愈近了。

而這會兒,這片無垠的曠野之中,同樣有著洶湧的狂風烈烈回旋著。

放眼望去,蔥郁的草叢在淩厲的風中被攪斷,乃至有浮土、碎石、草根,盡都被裹挾在風中,彼此碰撞與磋磨間,泰半崩潰成齏粉,霎時間,成了一道淺淡的煙塵大幕。

而在那道煙塵大幕之中,一半是水火盤旋。

火成丹紅顏色,恍若是朱砂血灑進了焰根裏,那火分明極其熾熱,可焰火搖曳著,通身卻渾然一色,不見深淺變化,像是一道火焰形狀的血河,又像是甚麽顏料灑進了風中,偏偏熊熊法焰熱浪可怖,盤旋在風中,愈見輕靈;

水成天青顏色,恍若是一湖水映照在了法力中,那水光洶湧恍若洪流,偏生也像那丹紅焰火一般,自上到下、從裏之外都是一般的天青顏色,眼見得其通透,尤甚寶瓶江許多,可如此清澈的水光,偏生在狂風中鎮定,愈見厚重。

而同樣在那煙塵大幕之中,另一半是淒厲鬼嘯聲音。

任是誰言苦難境遇都道鬼蜮森森,可到底那鬼蜮不是人世裏能常見得的景象,而如今,卻真真展露在了天地間!

晦暗的黑灰色旋風裏面,一道道似虛似實的身形凝聚,那風煙便像是它們扭曲而飄搖的衣袍,漸次彌散的煙塵之中,它們發著淒厲的吼聲,像是要從衣袍的裹挾裏掙紮出來,那漫空中兀自扭動著,最後也只是徒勞的印出一道道扭曲的人形來。

可每一下扭動裏,那帶動的衣袍都抖落著黑灰色煙塵,化成一道道幽冷的鬼煞陰風;而那淒厲的吼聲交疊在一起,更是某種詭譎的魔道秘法,是最搖晃人心神的攝魂魔音。

至於偶然間那些厲鬼與水火漩渦真氣的碰撞在了一起,不論是烈火的煆燒,還是法水的沖刷,再給厲鬼引動更為痛苦的淒厲聲之外,更引得厲鬼愈發癲狂的掙紮與扭動,仿佛是飲鴆止渴的賭徒,它們在不堪承受痛苦的同時,又仿若感受到了活著的真切。

而愈是掙紮,攝魂魔音愈盛,鬼煞陰風愈烈。

終於,足足十余息的時間過去,那道回旋的風暴終於無法承受這樣洶湧的彼此攻伐。

轟然間恍若雷霆炸響的震動聲中,煙塵大幕潰散開來。

原地裏,厲鬼駕馭著陰風糾纏在一起,陡然間化作煙塵長河,而再看去時,一個神情桀驁的年輕人,身披玄氅,內著朱衣,頭發披散,兀自在陰風之中烈烈狂舞,一手揚起,拄著一面黑幡,幡面上以暗金紋路繡著百鬼煉獄,兀自立身在煙塵長河上空。

再看去另一邊,卻是那閆家的年輕人腳踏水火而立,說是水火,可是這會兒,盡都褪去了水火的外相,乍看去時,只丹紅與天青顏色交纏,起初時看去,是一面渾圓的水火太極,可等著閃瞬間兜轉再看去時,變化做了九疊繁復至極的符陣,再眨眼間看去,復又變成了太極輪轉。

短暫的對視,短暫的沉默無聲裏面,是閆家年輕人忽地笑了起來。

“素聞離恨宮以陰冥法門冠絕南山諸宗,而最為通幽者,無外乎以鬼煞入黃泉之道,待得黃泉懸世,演化天河,彼時死生陰陽皆在一念之間,此法乃離恨宮嫡傳中的嫡傳,再看道友那還未入丹胎境界就備好的無上器胚,想來是離恨宮此代大師兄當面?”

聞聽此言,那煙塵長河上,離恨宮大師兄的神情愈發顯得桀驁起來,他冷哼一聲,這才開口言道。

“聽這話,你不是元門中人?吾遊歷南疆,從未在築基境遇到似你這樣的對手!可你又不認得貧道,吾宗煊赫,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正說著,那離恨宮大師兄忽地猙獰一笑。

“哈!猜到了!你是庭昌山門人!是那老虔婆門下!難怪,難怪你一身水火交濟,火成丹紅,水成天青,這分明是古丹青元宗的道法意蘊!只是去了煉煞的一部,你這水火功夫,盡都是玄家味道。

嘖……都傳聞老虔婆想成玄門聖地大教,如今見,傳聞不虛呐,似你這般底蘊,該是那老虔婆開宗立派時的後手才是,怎麽的,這就敢放你來外邊遊歷了?我只需一道玉簡傳書,便自有人隔空殺你!”

話說到最後,煙塵長河上兀自有殺機湧動,可偏偏那閆家的年輕人卻面無表情的看著離恨宮大師兄。

甚至方才聽得了那聲“老虔婆”時,他都還十分明顯的抽動過嘴角。

好半晌,只見那殺機不斷的醞釀,卻始終未曾有落下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