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太陰通幽玄真鑒(上)

“煉了他!煉了他——!”

許是因為情緒太過於激動了些,淳於芷的聲音這會兒聽來,清麗之中略顯得尖利了些。

這是一種似乎沒來由的劇烈情緒,許是見得了“同命相憐”的第二個人,想到了往日裏自己的遭遇之後,淳於芷不僅僅未曾因之哀慟,反而無端的生出了些快意來,只想著看到更為慘烈的境遇和下場。

又或許是長久的寄身於法劍之中,這一路九萬裏奔逃,她所能近身見到的,整日裏都是楚維陽和青荷姑娘這類人,一個是古魔教根苗,一個是今元門嫡傳,那等鬼蜮裏的伎倆與滾滾塵世裏的陰郁心思見得多了之後,難免也要受到影響。

這會兒的淳於芷,更像是個耳濡目染之後,忽然在某一瞬間靈光乍現,自己有了相類的陰謀詭計,恍若是急切地要顯擺出來,要引得長輩、親友矚目,以此博得人誇獎的孩子一般。

透著些教人不寒而栗的陰狠意蘊,可偏偏仔細想來,又有些頑童也似的天真爛漫……

矛盾極了。

可這會兒,楚維陽也無暇多思慮在淳於芷的思維變化上面。

淳於芷那毫無保留的激動的尖利聲音,同樣在影響著楚維陽的情緒,引動著年輕人的心神,不由自主的朝著淳於芷描繪出的曼妙玄景遐想而去——

“將他煉入通幽圓鏡之中!沒關系,哪怕還未想好煉法,哪怕沒覺得有甚麽篆紋禁制是足夠契合通幽符陣的,盡都無妨,這是離恨宮修士的魂魄真靈!這是真真的鬼道修士!有他的一點靈光在,甚麽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這一切教淳於芷說得順理成章極了,畢竟,這不只是偶然間的靈光乍現,這是真正有跡可循的事情,畢竟淳於芷自身就是這樣的遭遇,畢竟楚維陽身旁的法劍本就是成功的例子,這樣想來,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似乎只需要楚維陽勾勾手指頭,隨意的刷落幾道法印,便可以在今日多出一件寶器來。

可倏忽間,那熱血正朝著楚維陽的頭腦中狂湧而來,還沒等他真正眼花耳熱的時候,楚維陽遂又忽地冷靜了下來。

“不對!不對!若是甚麽旁的修士,只一道魂魄真靈,合該煉入通幽圓鏡裏去,許是寶器機緣所在,可是論及魂魄真靈一道,便是你我捆在一起,怕也不是人家離恨宮修士的對手,天曉得他有甚麽鬼魅手段,煉入寶器中,只怕隨時會反客為主。”

楚維陽冷靜的聲音順著禁制鎖鏈傳遞到了淳於芷的心神之中,霎時間,那尖利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

到底未曾真個瘋癲了去,只數息間的沉默,淳於芷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的緊要之處,可到底是頭一回在元門鬼蜮伎倆中出謀獻策,這般不成,難免有些失落。

再開口時,那清麗的聲音復又變得溫吞起來,顯得芷姑娘情緒頗低沉了些。

“那……怎麽辦?大好機緣,便這樣浪費了?”

原地裏,楚維陽沉吟著,還未曾回應淳於芷,只短暫的思量之中,陡然間便見掌心中的柳木鬼符,忽然間再度顫抖起來。

起初時十分輕微,像是那內裏封存的魂魄真靈仍舊懵懵懂懂,有一種從昏厥中漸次蘇醒的遲緩與呆滯,可緊接著,那顫抖便愈演愈烈起來,再看去時,鬼符上的禁制顯照,甚至不斷的有靈光交替湧現。

那是離恨宮修士的魂魄真靈,在由內朝外的煉化著鬼符上面的禁制。

這本來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倘若想到這鬼符本身也是離恨宮修士的東西,甚至連其上的禁制篆紋原本也是離恨宮修士烙印下的,或許這樣天方夜譚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只短暫的呼吸間,楚維陽瞧的真切,那鬼符上的禁制顯照,已然有一成左右被魂魄真靈的力量浸染成了灰黑顏色,原本洞照的明光,也像是染上了一層晦暗的光暈。

電光石火之間,容不得楚維陽再做過多的思量。

另一旁,擎舉著通幽圓鏡的手腕猛地一抖,圓鏡上靈光兜轉之間,懸在圓鏡上的虛幻光影消失不見了去,再看去時,早先那一道被汲取來的魂魄靈光,隨即被包裹著徹底封入一道蝌蚪文中。

霎時間,那蝌蚪文的圓點上,因著靈光的融入,愈發顯得圓融且通透,再看去時,那圓點後面連接的狹長且漸次變得尖細的篆紋,也更像是那道魂魄靈光並不曾於半懸空中劃過的痕跡一樣,自圓點內裏生發,拉伸出悠長且蜿蜒崎嶇的尾韻。

正此時,另一只手中,那柳木鬼符劇烈顫抖著,幾乎已經教楚維陽無法徹底掌控。

也正此時,楚維陽引動著其上的篆紋禁制,稍稍的展露出一道通往內裏的縫隙。

霎時間,鬼符之中有淒厲的魂音響徹,那刺耳的聲音縈繞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教他泰半思緒無法數度潰散,始終無法凝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