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疊浪翻湧似山崩(上)

原地裏,允壽猛地頓住。

身為神宵宗的此代大師兄,而且是幾乎無可辯駁的道子首席,允壽自然是極靈醒的人,他幾乎從昔日裏允函自酒會丹宴上離去,再到後面去而復返,以及如今於雷法的諸般蛻變與進益……

從允函的諸般變化之中,猜到了屬於真相的朦朧模糊的影象。

尤其是再聯想到允函回返山門之後隱居在了伏魔崖。

天心雷法一脈的伏魔秘術,縱然那不是允壽曾經涉足過的領域,但至少是允壽所知曉的山門內別的法脈傳承之中,極盡於無上至高層階的秘術!

再聯想到剛剛允函的說辭,幾乎閃瞬間,允壽便已經想明白了允函所言說的是哪一處寶地,那道場的主人又會是誰。

就像是早先時與允函在道城剛剛見面時的態度一樣,這是允函的私事,允壽並不在意他們是否有私情,只要允函不曾被甚麽鬼蜮伎倆所誆騙,那便一切與他這位大師兄渾無幹系。

如今,允壽也是幾乎類似的態度,他不在意諸般,只是想著,許是牽扯上這個人,便要論及到允函這兒的天心伏魔之道。

這有類於將兩個氣機牽系較為緊密的人以這般秘術進行道爭。

但只要是道爭,再是溫和,總也要分個高下,且要受制於這般高下之別的。

允壽唯恐過早的接觸,於此處有所不諧,妨礙允函的道法之進益。

萬一伏魔不成,反受其累,縱然是救好了允平,許也是一邊陰時一邊晴,無非是以一人的傷換另一人的痊愈而已,未必見得是甚麽好事。

有心直接拒絕的,甚至五行雷法於天機的感應之間甚為敏銳,當允壽有著類似擔憂的時候,實則便已經可以視之為某種天機示警了。

他幾乎就要做出拒絕的決定來了。

只是這一刻,許是擔憂允平過甚,畢竟再怎麽樣的天機感應,也不過是他一人的猜度而已,但是允平的傷勢,卻是切實呈現在眾人眼前的。

不可避免的,這般現狀與境遇,動搖著允壽的思慮。

而在這樣緊急而教人焦躁的時刻,許是福至心靈一般,符梅老道曾經的指點又湧現在了允壽的心頭。

若是要全憑心意,以赤子之心而應事……

終於,反復的沉吟與思量之中,允壽看向允函這裏。

“師妹,這般行事,可否真正的穩妥?”

雖然允壽這裏甚為擔憂,但是早在剛剛開口建言的時候,實則允函便已經印證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若是沒有直面那無上魔形的心念,莫說是這般建言,只怕連鎮海道城,允函都不會再折返回來的。

須知,這伏魔意蘊與伏魔意蘊之間,亦有差距!

面對允壽的滿懷憂慮,反而是允函在開口言說罷之後,更進一步的鎮定了下來,也正因著這般鎮定,反而愈漸的教允函這裏冷清而出塵。

聞聽得問詢,允函似是想要笑,可是七情消減,允函這裏卻渾似是毫無神情變化。

“無妨,若無直面魔意的膽魄,又如何能行伏魔之秘法呢?大師兄無須多慮,只是此行,想來由我帶著允平師弟去便好了,貧道於天心雷法遁術上有所進益,天心雷霆應變於渺冥無形之間,只消非是布下天羅地網,便幾乎無有被發現的可能。”

想來是真正的鎮定下了心神來,這般開口的時候,允函的身影只剩了鳥鳴一般的婉轉,卻渾無了剛剛言語之中的那等飄忽。

只是說罷這番,允函的眉宇間終是展露出了些許的煞炁。

“既然是五行宗門人尋釁,總不會只有這麽一回,大師兄還有師弟師妹們,你們的行蹤本身,許是也被五行宗門人看顧的嚴密!既然如此,貧道帶著二師弟遠去安置穩妥,也算是為了大家減去後顧之憂。

憑甚麽只他們能這樣行事!來而不往非禮也!不墮吾宗聲名,才是你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

神宵宗與五行宗相互間的宿怨,已然綿延了不止一兩代人,很多時候,相互間的尋釁與回應,幾乎已經形成了固有的章法。

只是章法雖然是這樣,但是允壽看著允函一邊出塵冷清,一邊眉宇含煞的模樣,總覺得這不只是純粹的雷道修士被激起了慍怒之氣。

恍恍惚惚之中,允壽像是看到了那個名喚瑯霄山主的猙獰魔影立身在了允函的身後。

起先時,那道猙獰的魔影好似是顯照出了磅礴之象,將允函那出塵而縹緲的身形盡數囊括在了其中;緊接著,那道猙獰的魔影不復磅礴之象,在其身形本身不斷的凝縮過程之中,竟與允函的身形重疊在了一處。

那冥冥之中的幻覺裏,允壽已經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這道魔影影響了允函,還是允函在用這樣的方式煉化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