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雲起青天遮萬象

當那第一聲春雷的余韻仍舊回響在山野之間的時候。

半山腰處,道宮門前,楚維陽的身形倏忽間顯照,他立身在其間,面南而觀照向偌大的道場洞天。

此時間,楚維陽能夠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伴隨著這一聲轟隆的春雷之聲,山石草木之間那生機的緩慢勃發。

四時的變幻在這一刻明晰的越過了某一道界限。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只是這樣輕而易舉的感應著,忽地,楚維陽竟有幾分熱淚盈眶一般的無端感觸。

不過,仔細想來,這種感觸本身倒也未必見得無端。

畢竟楚維陽從逃出鎮魔窟來的第一步,便是從《春時劍》的修持開始的,那是他煉煞的第一步,是他亡命奔逃九萬裏的第一步。

“一年了……”

輕聲的感慨著,楚維陽在這一刻忽地有一種觸覺,他好似是因之而與自身所在的道場,與這道場之中的山石草木融為了一體。

也正因此,那連綿的轟隆雷聲之中,春雷所激發的生機與活力,也好似是隨之一同,在震顫著諸脈的同時,震顫在了楚維陽的精氣神三元之間。

好似是要有著更為磅礴的活力從楚維陽的身形之中因之而煥發。

換做尋常時候,如楚維陽這樣修持著鍛體之道的修士,最為忌諱的便是任何外力所映照的氣韻對於己身氣血生機,乃至於精氣神間纖毫細節的任何影響。

這好似是昔年曾經飽受煞氣侵蝕而留下的後遺症一般,楚維陽甚至在築基境界之所以將道法功果打磨的那樣圓融無漏,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便是為得將內外周天單方面的隔絕,以盡全力的教自身內周天生息,不受外力掌控。

但這從道法的義理上,實則是說不通的。

便像是《四時劍》的修法,本也應該依循四時而演變一樣。

很多時候,內外周天的通感,是很有必要的。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而在這一刻,當又一個似曾相識的春日回歸人世間,那轟隆的雷聲將楚維陽從極渺遠的回應感慨之中拖拽回現世的時候。

那無聲息的極盡復雜的心緒感慨之變化中,楚維陽好似是經歷了某種心境的洗煉。

這同樣也源自於此前長久時間所參悟的太陰雷法之真形圖。

但是源自於道與法,卻不僅僅局限於道與法。

楚維陽渾似是借著這一步,達成了某種自己與自己的和解,某種自己與過去的和解,某種自己與天地的和解。

至少,他開始嘗試著,不再抗拒這種四時變化的內外周天之交感。

甚至,冥冥之中,因為著這原本春雷的觸動,當雷炁的震顫感覺傳遞到楚維陽精氣神三元之中的出手,楚維陽更在因為著同樣韻律的交織與共鳴,在一點點的引動著四面八方徜徉天地之間的春時雷炁,準備以其內蘊之生機造化,推動自身踏足這真正參悟出好模樣來的真形圖。

這修法終歸是要修持的,既然如此,許是再沒有比今日的天時更為契合的了。

許是觸動了心境的緣故,楚維陽今日的感慨尤其之多,他自覺的直至今日有著這樣的修法,自己才算是真正走在了丹胎境界的修途上。

而也幾乎正此時,許是因為這春雷的驚動,又許是因為楚維陽這裏道與法的氣息前所未有的通泰兼且凝重。

忽地,一道鳳鳴聲自山頂處傳來。

等楚維陽仰頭看去時,那繚繞的鳳凰天火之中,已然是淳於芷身披著絳紅大袍,赤足淩空而立的身形。

她似是已經聽到了楚維陽那一聲喟嘆的感慨,而今看向楚維陽這裏,臉上竟然展露出了幾乎一般無二的復雜神情。

說來兩人幾乎是前後腳的境遇,楚維陽昔年自鎮魔窟中逃出生天的時候,又何嘗不是淳於芷正遭逢著自己生死間截然不同境遇的時候。

甚至追根溯源,那一日裏鎮魔窟地動山搖,再到靈丘山邊沿處躋身法劍之中。

楚維陽與淳於芷,真真算是相互成就。

也正因此,這完整的四時變化之中的滄桑感慨,幾乎是在將兩人的心神共同貫穿。

但是同樣的,這種幾乎相同的心境,在這一刻竟似是也成了楚維陽和淳於芷之間那無聲息的慰藉。

這會兒,兩人四目相對,無聲息間,幾乎同時,楚維陽和淳於芷的臉上展露出了些許柔和的笑意。

心境更進一步的被觸動,而也正此時,楚維陽幾乎感受到了那種春時雷炁的蓬勃,要無法克制朝著楚維陽的道軀灌湧而去。

道人的聲音方才響起。

“這是閉關結束了?”

楚維陽分明才是修為孱弱的那個,可是此刻,面對著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他那喑啞的聲音之中,竟然傳遞出了某種純粹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