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大道爭鋒紅塵渡

半懸空中,那是耄耋老道天炎子近乎狷狂的聲嘶力竭的大笑,那笑聲之中有著純粹的嘲弄,也有著毫無遮掩的憤怒。

耄耋老道能夠從那累累白骨之中,感受到許許多多曾經已經斷絕在歲月長河之中的,但是教他甚為熟悉的道統。

甚至那蒼白的雕塑,那半是人形半是獸相的猙獰與奇詭的外象之下,天炎子感受到了數道十分熟悉的道法氣韻。

那意味著,這二十八道白骨雕塑,實則盡皆是真正的,與他天炎子一般無二的,那個曾經誕生,並且真正有著極長的歷程是在故九天十地最為鼎盛時代的修士。

甚麽所謂的你我都要死,甚麽所謂的吾命數不該絕。

難不成,這所謂不絕的命數,便是這樣通過攫取旁人的性命與道法真髓本質來鑄就的麽?

九天崩滅是對於那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古老莽荒時代的仙真前路從真髓上的否定。

但是當那個鼎盛的時代驟然間崩潰了去的時候,不拘是新舊兩道,不拘是哪一界天,事實上,人族應該有著更多的底蘊層面的力量得以延續下來。

這茫茫萬古歲月光陰,不該教彼此過得這樣艱難。

是老禪師,是陸老和尚,是他親手,為那個徹底失去的一段歲月光陰,親自用殺伐的方式,蓋上了最後的墓土。

這其中有太多曾經教耄耋老道所熟悉的氣韻存在。

在天炎子的眼中,這不是甚麽重塑九天的根基所在,這更不是甚麽依循著磅礴道法的無上恢宏大勢。

這就是累累血債!僅只是累累血債而已!

而面對著天炎子的那過分的憤怒,這頃刻間,老禪師卻顯得甚為淡然。

“老衲為甚麽不能這麽做?再造九天,這樣的事情,怎麽就成了笑話?”

“旁人如何思量,甚麽時候成了能夠左右你我這樣存在的所作所為的考量範疇之一了?”

“天炎子,你也是從那個時代苟延殘喘下來的渣滓,你來告訴老衲,昔日九天崩滅,對於你我而言,那到底怎麽樣的幻滅歷程!”

“老衲親眼看著!親眼看著無算仙真因其形神本質,因其性命真髓的渾一而貫連,隨著九天的崩滅一同化道而去!”

“他們從不曾超脫,他們僅只是為己身構築了一道精美的牢籠,一道看起來聲勢鼎沸,花團錦簇的樊籠!”

“從洞見了那一切的那一天起,對於老衲而來,便沒有對錯,便沒有善惡,一切都是極致虛浮的事情,沒能救下他們的性命,錯不在老衲,錯在與你!錯在與你昔年未曾有所施以援手,錯在於他們盡都死了,偏你還活著!”

“仙真的路走錯了,那便是舊修的法,前路錯了!”

“你們死死的攥著那幾乎要被蟲蛀爛的絲絹帛書,死死的攥著那陳腐的典籍不肯撒手,可是老衲願意試一試前路!”

“它或者是對的,或者是錯的,可不拘是真個對與錯,這前路上或許有著千百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可是唯獨——可是唯獨你們!唯獨你天炎子,沒有資格回答!”

說話間,這一刻,老禪師那淡然與漠視之中,像是伴隨著言語對於心音的紓解與闡發,反而愈漸得七情蒸騰而起,並且在頃刻間,驟然變得怒極!

緊接著,老禪師反而是先天炎子的襲殺一步,迎著那萬丈紅塵裹挾而出的風浪,朝著那真陽烈焰一步走去。

霎時間,伴隨著這一步躍出,沒有了那涇渭分明,層次分明的諸相。

漫天的神霞消弭了去,可是在這一刻,那一道裹在寬大僧袍之中的幹癟身形,那枯萎而瘦小的輪廓,便是道場凈土的寰宇須彌壁壘所在。

他便是累累白骨群山,他便是二十八宿星光罡氣混同白骨神煞,他便是列分天宇九野。

是佛焰真陽大日,是金烏靈形混同,是那降服身心的佛陀。

諸相歸於一身的頃刻間,老禪師那冷漠的聲音,在這一刻恍若是大道無情也似的宣之於口。

煌煌道音之中,滿蘊著天地自然的恢漠之韻。

“真陽無量道,萬丈紅塵氣,天炎子,你怎麽還沒有想明白,老衲昔年為何要咒殺你?”

“你死了,你真正的在形神本質的概念上死去了,老衲的九天,這累累的白骨,那萬象裏浩如煙海的諸靈,才能夠活過來!”

“而你或者,這舉目所見,便僅只是累累白骨而已!他們便僅只能夠是恒久的死寂著!”

“終有一日,老衲也要壽終,不躍出這一步,終究要葬在歲月光陰裏。”

“無妨,到了那個時候,不過是二十八座白骨山嶽之中,再多一具白骨罷了。”

“彼時,那一整個莽荒的時代的最後一縷塵埃葬下,因為你活著,所以一切殘存著的一切,道法,靈韻,盡都要歸咎於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