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借問仙途何處有

面對著這一刻青衣道人甚至略顯得有些聲嘶力竭的詰問。

原地裏,那被泥濘的血汙包裹著,大半個身子“鑲嵌”又或者說是完全混同在兇獸的血肉之中,真正萎縮與灰敗的幹癟人形,僅只是氣若遊絲的昏沉在那裏,渾無有半點兒對於青衣道人那歇斯底裏的詰問的回應。

他像是自始至終都渾無有神智,完完全全未曾聽到青衣道人的問話。

他或者也聽到了,並且真個想要回應給青衣道人甚麽,可是這一刻,真正本質上的生機在無可逆轉的潰散,使得那道身形再也無力與無法從死亡的漩渦之中再掙紮出來,再有所反應。

又或者是……

事情的可能有著千萬種。

可是這一刻,青衣道人想要的並非是猜度,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明晰的落於文字的答案。

電光石火之間,青衣道人甚至顧不上己身的傷勢,這一刻,稍稍一閃瞬的猶疑之後,青衣道人一揚手,便引動著磅礴的道法靈光,化成豐沛的真龍氣血之力。

此是形神之間無上寶藥。

這一刻,卻渾似是不要錢也似的,如千裏汪洋傾瀉,瘋狂的朝著那殘碎的兇獸肉身道軀之中灌湧而去,哪怕不能夠徹徹底底的逆轉兇獸的死生過程,卻能夠最大限度的延遲著純粹的死亡本身的到來。

而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之中,青衣道人在繼續凝視著那被自己吊住了一口氣的詭譎人形。

“汝是靈雲宗末代嫡傳道子,汝宗至高道法經篇,號稱是天下雲篆之祖,無量篆法之宗,昔日九天諸玄宗開丹宴時,貧道隨師而行,在策星山諸修的客舍左近,曾經見得過道友的風采……”

這一刻,在昏黃濁世的蒼莽之中,青衣道人已沒再有那樣歇斯底裏的方式,略顯得平和的將一段真正的古之秘辛這樣宣之於口。

他認得那已經枯萎與灰敗之後,那像是與兇獸合二為一,又像是正處於身形要從兇獸之中脫胎孕育的奇詭過程之中,僅只能夠教人看到些許邪異的人形輪廓,而再難捕捉到太多前塵痕跡的存在。

或許,也正是唯有青衣道人這樣的古昔年曾經真正道左相逢過的親歷者,才能夠捕捉到那掩藏在枯萎與灰敗之後的真正前塵的脈絡與氣韻。

可是,面對著青衣道人道盡己身的前塵跟腳,不斷地竭盡所能的將那段久遠歲月之前的場景怎麽樣的宣之於口,那皸裂開來的傷口之中,故靈雲宗嫡傳道子的身形,卻恒久的像是陷入在沉睡裏,只等著那一口氣的徹底消散,便灰飛煙滅了去。

“道友,我昔年時亦曾經聽聞過,你推崇混朦法,並且在極古早的年月裏,便主動改道易法,可惜彼時混朦法尤有絲縷不諧,汝一時不甚,道法本源有傷,無力挽回,遂化兇獸而消弭在濁世汪洋之中……”

“道友這些年都經歷了甚麽?”

“道友在這些年的漫長光陰歲月裏,是恒常有著這半身所顯照?是因為古昔年時那不諧的混朦法所導致的道友兇獸化也不完整?還是說,昔日道途之中以諸收斂復返煉身的過程之中,終是在無垠混朦裏面,錨定了己身的一部分形神本質,縱然兇獸化,這些也恒常不易?”

“又或者,先賢前輩們所推演的路是切實可行的?道友真的走在了以徹徹底底兇獸化的狀態之中,歷經了如是經年累月的世外狩獵,而今已經走到了純粹兇獸的極致,正在經受著昏黃濁世的洗刷,朝著原始兇獸演變?”

“或許,正是道友抵至了這種極致,並且開始觸碰形神本質層面上的蛻變,才引動了道友人身的顯照?那事實上是在以兇獸變化成原始兇獸,但不再是往昔時的無序的獸相,汝是因道法而變化兇獸,而今也要因道法而回歸,真正變成人形存在的原始兇獸?”

“汝在印證著先賢為混朦法所規劃的圖景!”

“這算不算是脫胎換骨?駐足在兇獸的絕點處,伴隨著探索原始兇獸演變的開啟,血肉之中汲取著無序的沖刷,而在同樣的己身無序之中,煥發出昔年無上道法的神華,進而在獸相之中重塑人身!”

“是貧道打斷了道友的進程?或許有朝一日,汝真正朝著原始兇獸演變完成時,這一身極致的兇獸氣血將會齊皆被汝身形所吞噬與容納,如將撕裂兇獸外象,以人身道軀而成原始兇獸!”

“這就是脫胎換骨!甚至暗暗蘊藏了《胎化易形》神通經篇的部分義理,據說,昔年先賢推演混朦法於獸相之中重煉己身形神的時候,便真正有所參考過《胎化易形》的經篇,而今看,傳聞所言不虛。”

“這樣思量來,或許舊世之中諸位新道混朦法道友們的路,走錯了!”

“既然修持著混朦法,既然終極目的是要以己身化成原始兇獸,以人身道軀之原始兇獸,如神似魔,立身昏黃濁世而恒常超脫!那麽混朦法的修士,便不該對於兇獸化本身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