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面之下(四)

會議室裏。

段清跳水自殺前的視頻被投影在大屏幕上,常湘放慢速度,點了暫停。她拉近鏡頭,放大了段清的面部,雖然並不是十分清晰,但是有過親身體驗的趙黎一眼就看出來,段清果然是在失神的狀態,非主觀意願的自殺。

是那水鬼作祟嗎?可是段清跳河的地方並不是安平湖啊。

趙黎坐在靠近屏幕的位置,右手邊,一坨江酒臣正在蠕動。林不復的注意力很難集中在視頻上,他指了指分別拷在兩個人手上的手銬,目光落在上半身長拖拖地趴在桌子上亂擰的江酒臣身上,糾結地說:“老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趙黎面不改色,右手握拳在江酒臣的左手上狠鑿了一下,江酒臣像離岸的魚一樣彈動了一下,趙黎說:“播放宋哲雲盤裏的那段視頻。”

常湘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前,趙黎帶著人形自走掛件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刑偵隊的辦公室,見到江酒臣的臉的時候,車衡和林不復都愣了一下。

幾秒鐘後,林不復的嘴角勾起淫蕩的笑容,說:“老大,你這不夠意思啊,我們在這裏忙死忙活的,你出去獵艷?”

“艷?”趙黎對林不復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晃了晃手銬,“給你拿去快活。”

江酒臣往前一個趔趄,說:“文明一點,你們這哪是刑警隊,是土匪窩啊。”

他說話間已經打量完了周遭的環境,對常湘揮了揮手,笑著說:“呀,美女好。”

常湘挑起眉頭,扭頭看向車衡,車衡搖了搖頭。

本以為到了土匪窩就能重獲自由的江酒臣就這麽被拖進了會議室,半死不拉活地旁聽這枯燥至極的辦案會議。

眾人還真不知道趙黎鬧的是哪出,江酒臣身份神秘,誰也摸不透他的底,既然趙黎都把人帶進來了,就沒有人提出異議。至於某位叫林不復的小同志已經腦補到了爪哇國,直到視頻開始播放他才回過神來。

畫面黑乎乎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剛開頭一會兒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隱約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哭聲。那聲音非常小,想必聲音發出者離鏡頭很遠。

這顯然是偷拍。

女孩似乎是在掙紮,哭泣聲時高時低,間或傳來男人的罵聲,視頻播放到五分鐘左右,出現了隱約的肉體拍擊聲,還有男人並不清楚的說話聲音——不只是一個人。

趙黎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向常湘,常湘點了點頭。她的表情冷冷的,像是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只有坐在她旁邊的林不復看見了她捏緊的雙手——常湘全身的肌肉都處於繃緊狀態。

“這是江竹案的現場。”常湘說。

江酒臣也直起身子,看向屏幕。

視頻播放到三十多分鐘,女孩的哭聲非常微弱,時而發出一聲慘叫。那聲音使得整個會議室裏的人都是身體一抖,然後哭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大了許多,女孩夾雜著哭腔在說話,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

幾個男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在交談。兩分鐘後,女孩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視頻裏也沒有聲響,兩分鐘之後,視頻停止。

會議室裏沉默良久。

三年前的一個夜晚,一個叫江竹的女孩穿戴整齊與男友出去約會,她走在路上,或許還在思考明天早飯吃什麽,要上幾節課,還有哪幾件漂亮的衣服沒有買。一場滅頂之災就在前方等待著她,哭聲中的絕望時隔三年,仍隔著屏幕清晰地傳達出來。

而偷錄這段視頻的人是她的男友。

當年到底是何情形已無從知曉,清晰明了的是,他的男友沒有救她,甚至偷偷錄下了一段視頻藏在雲盤裏日夜回味,在警察找上門來的時候回答:“我不知道。”

宋哲其人,死有余辜。

三年了,女孩的屍體沉屍湖底,而兇手仍然逍遙法外,不知所蹤。若不是宋哲死亡案發,這一段事情將永遠無人知曉,這叫那冰冷湖水中冤死的亡魂,怎可能不意難平?

“江竹案解封,此案不破,我引咎辭職。”片刻後,趙黎沉聲道。

江酒臣懷中的錦袋抖了抖,玉珠震顫,發出一聲悲戚的長鳴。

幾人朝江酒臣看去,江酒臣按住錦袋,笑了笑,說:“我bp機。”

沉重的氛圍瞬間消散,在幾人看精神病的目光中,江酒臣坦然自若,扭頭看向趙黎。

林不復說:“案子已經過去了三年,所有本可以利用的證據和線索全都失去了作用,怎麽破?”

車衡搖了搖頭,看向常湘,說:“再放一遍。”

“還放?”常湘問。

車衡點點頭,說:“裏面肯定會有線索。”

常湘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點擊了播放。

第四十二分鐘,女聲斷斷續續地哀求,與男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車衡雙手交握支在身前,全神貫注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