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禽獸之衣(十)

藍意的公寓素凈雅致,剛租住的時候,這裏充滿了溫馨的氣息,從門口走進來,可以聞到一股隱約的茉莉香。

母親從老家來住了幾天,那幾天,擺著花瓶的茶幾都一塵不染,桌面幹凈得能當鏡子照,藍意回家時,屋子裏總是彌漫著一股飯菜香味。

她在電影學院還沒畢業時就跟一家公司簽了約,畢業後直接簽了正式的合同,這家公司人脈很廣,她知道很多師姐,都是在這裏出的名。

公司的待遇還很好,剛簽約就給發了一大筆錢,藍意用這筆錢租住了一個不大的小公寓,開心地把媽媽接過來住幾天。

藍意的父親早幾年重病離世,母親的身體也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能倒出一床冷汗,身下的褥子都是濕的,因為舍不得錢,一直都沒有去醫院治療。藍意好說歹說把她媽媽拽進了醫院,檢查結果一出來,藍意就傻了。

尿毒症。

在一切終於出現了轉機的時候,這好像是老天降下來的劫難,給了藍意當頭一棒。

手裏的錢在幾次治療後就空空如洗,就在這時,姜則成安排公司裏的新人去陪客戶吃飯,那個大客戶五六十歲的樣子,身份好像很高,能看得出來姜則成很巴結他。

席間那個人一直盯著她看,那目光讓藍意很是不舒服,那天被逼著喝了很多酒,醒來的時候……

藍意拿到了一大筆治療費,做了送禮的“雛”。

這只是噩夢開始的地方。

遺像中的女人隔著相框跟她冷冷地對視,黑白兩色毫無半點生機,窗子開著,冷冽的風吹過來,藍意看著母親的遺像,全身都冰冷得僵住了似的。

——“媽,您是不是說小年要吃餃……媽?媽!”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就今天,放過我吧……”

今天是她的頭七啊!

一陣冷風卷進來,曾插著花朵的花瓶裏面的水早已幹枯,沒有重量,搖搖欲墜地在桌邊晃了晃,“啪”的摔在地上,一地殘渣。桌上的紙被吹了起來,飄飄搖搖地落在了瓷片上面,微微掀起邊角。

仔細看去,上面寫著四個名字——“姜則成,徐峰,海一慈,盧軍”,前三個都用紅筆畫上了叉,只有最後一個用紅筆圈了起來。身後的響動聲平息,藍意仿佛沒聽見似的,把三炷香上在了母親的遺像前,面容冰冷沒有一絲人氣。

一切都要結束了。

市局裏。

趙黎下了車,像打發貓狗一樣把自己的食堂飯卡塞進了江酒臣的手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朝監控室走去。

常湘坐在屏幕前面,搖了搖頭,說:“戒備心很強,什麽都不肯說。”

審訊室裏的人摘掉了帽子和口罩,竟然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男孩長得十分好看,眼睛像是大大的水葡萄,時而會偷偷地看一眼監控攝像頭,惶然若驚弓之鳥。

“車衡去查了監控,這個男孩在市局附近徘徊了好幾天,嗯……從傳訊的消息傳出去了之後,對,就這幾天,一直在周圍遊蕩。遮掩得很嚴實,非常小心,被誰看過去都會警惕地低下頭。”

“你是說……”

常湘點了點頭。

趙黎看著顯示屏,緩慢地舔了一下上唇,微微嘆了口氣,說:“這些半大的孩子對權利迷信得很,可能被警告過報警也沒用,這次是看動靜鬧得這麽大才敢過來探風。”

結果卻是被抓進來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林不復已經問了男孩不少問題,盡量放柔和了態度,但就是撬不開這個男孩的嘴。

趙黎“嘖”了一聲,朝審訊室走去。

門口傳來的聲音又嚇了那個小男孩一跳,趙黎扯過椅子,坐下,說:“這裏是市局,那麽大號個警徽在門口掛著,你在怕什麽?”

外號不能隨便起,越叫越像,男孩看著趙黎,覺得這男人大馬金刀的好像個大土匪,但不知為何,聽了他這句話,懸著的心好似沉下來一些了似的。

“刑偵隊長,趙黎。”趙黎把工作證掏出來,往男孩面前一拍,指了指墻上的攝像頭,說,“攝像頭是開著的,公安機關,透明辦案,這裏面發生的一切,紀委和調查組都能看到,沒人害得了你。”

“你在liberté,發生了什麽?”

男孩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終於開口。

男孩說話的速度非常慢,每說一句話都要沉默很長時間,好似在挖開腐瘡,把這些話從模糊的血肉裏硬是摳出來了。

他的坐姿非常拘謹,雙手緊緊握著,放在膝蓋上,嘴唇發白。審訊室和監控室都是一陣沉默,趙黎朝攝像頭看了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盯著男孩的眼睛,說:“你指控宏興科技集團的股東宋佳林對你實行強奸,非法監禁,虐待,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