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座沙山的位置刁鉆,沙脊像傾斜的水平線,一馬平川。山門更是幾座沙丘合圍之下,唯一的平地。

巡洋艦所處的方位,不上不下,就像籠中之鳥,注定被困。

此刻調轉車頭,不切實際。先不說巡洋艦車尾綴著一輛越野,光是沙山的這個坡面就很難頃刻間發力,原路返回。

往下,則門戶大開。

一左一右意欲合圍巡洋艦的兩輛越野,角度刁鉆,無論曲一弦是加速還是減速,都阻止不了兩車相夾的局面。

這算計,當真是滴水不漏。

越是危局,曲一弦越是戰意昂揚。

她骨子裏的逆反和狠厲被徹底激發,腳下發狠,油門轟踩到底,引擎聲驟起的咆哮聲裏,她踩下離合,切換档位,從沙山上俯沖而下。

巡洋艦的車速本就隨著下坡的慣性增快,更遑論曲一弦這腳油門下去,改裝過動力的巡洋艦車頭猛得一送,以離弦之姿,飛快滑下沙山。

陡峭起伏的沙山晃得車身鈴鈴鋃鋃直響,她手握档把,時不時減速換擋來保持車速。

刹車片被她踩得發燙,隔著敦厚的車身,她仿佛能感受到從車底席卷而來的熱浪,像一簇燃爆後升騰的煙火,所到之處,烘烤焦炙。

傅尋所驅的越野原先和巡洋艦保持著一個車身的安全距離,巡洋艦加速後,他被遠遠甩在山腰上。居高臨下所見的角度,讓他冷不丁驚出一身冷汗。

合圍的越野車已近緩坡,傅尋推測,若按原計劃,兩車是想出其不意在巡洋艦無法逆轉逃離時,一左一右互相包夾,直接控制曲一弦。

但此刻,隨著巡洋艦的加速,三車不再呈匯合之勢,而是以同歸於盡之態即將相撞。

這樣強勢的俯沖,難以控制的車速,急刹之下必會翻車。

再嚴重些,三車相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傅尋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此刻坐在巡洋艦的副駕上,他按下喇叭,響徹雲霄的鳴笛聲裏,巡洋艦又一次提速,恍若對他的警告充耳未聞。

眼看著三車即將相撞,兩輛合圍的越野見勢不對,紛紛調轉車頭,險險地避開了已經順著下坡坡勢無法停下的巡洋艦。

白色的車身碾著沙粒,如駿馬奔騰,劃出一道黃沙,彌漫起騰騰煙霧。

曲一弦死死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終於微微松開,她輕舒了口氣,透過後視鏡看了眼隨她下沖的那輛黑色越野,刹車減速。

極快的車速下,急刹等於翻車。

加上下坡,刹車片燙得厲害,她憑借著手穩,連續數下點刹才堪堪穩著巡洋艦沖下沙丘,停在山門前的平地上。

幾乎是她停下的同時,身後,兩輛合圍的越野,又一次追上來,漸漸逼近。

他們的目標清晰準確,就是沖著曲一弦來的。

裴於亮費盡心機說服江允配合失蹤,引她入沙漠。又在沙山裏埋伏了追兵,意圖控制她,顯然不單純是為了勾雲玉佩。

若只為了勾雲玉佩,他大可直接和她做交易即可。她既然能為江允孤軍深入,擺明了江允對她的重要性,區區一枚玉佩,換一個江允,她有什麽不同意的?用得著他這麽迂回地想逮住她。

但無論裴於亮是何動機,想在沙漠裏把她困住,簡直癡人說夢。

她一手掛擋,一手持對講機,聯絡傅尋“裴於亮的目標是我。”

傅尋臉色陰沉,連帶著語氣也透出濃濃不悅“你是不是說過讓你先離開這裏?”

曲一弦一怔,沒吭聲。

裴於亮既然能蟄伏多年不露蹤影,足見他的隱忍和耐心。她窩囊了一路,從西寧到敦煌,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好不容易追到他的行蹤,他想在沙山裏設套控制她,她怎麽可能會答應?

離開的方案對她而言是下下策。

她既不願意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也不願意臨陣脫逃。

傅尋了解她,她心中有成算,不會因為他三言兩語就改變主意。

他語氣一緩,說“他的目標是你,我會去做中間人替你談判。裴於亮對沙漠地形的熟悉你比不上,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底牌。該服軟時,你服個軟,記得見機行事。”

他的聲音透過電流,沙沙的,融進隆隆大作的引擎轟鳴聲裏,有些聽不真切。

“談判得面對面談,不談不知道裴於亮求什麽。你想光靠自己把三輛車扣在這山門裏,還換下一個江允,不實際。逼得兇了,對方走投無路難免會反撲,等吃了虧再想轉圜,退路也沒了。”傅尋打火,點了根煙,眯眼看遠處沙山下的巡洋艦,低聲道“我不想再看你涉險。”

“能避免的沖突和危險,你先交給我試試。”

曲一弦心裏的某根弦被他撥得亂響,像彈奏了一曲行軍曲,弦聲凜冽。

她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合適,思忖再三後,傅尋當她默認,開車下坡,一路行至探索者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