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洗墨幻象

回來的時候,他們一樣遇到了海妖。

從漩渦裏進,又從漩渦裏出。

唐時擡頭的時候,只看到這海面依舊平靜,他與是非上了岸,依舊站在小自在天後山之後的一片平地上,周圍綠草青青,也不見得他們去了多久,只是唐時去這一趟,心境的變化很大。

海妖的影子,覆蓋在整片海上,不過隨著漩渦的消失,也逐漸地隱沒下去。

唐時問道:“海妖又到底是什麽?”

“本體為海。”是非說了四個字,微微一笑,似乎對這海妖的存在還挺有一些好感。

本體為海,遂稱之為“海妖”,而不是海裏的妖怪。

這答案很簡單,可也很難以令人相信。

唐時愣了一下,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原本根本沒有什麽靈智的東西修煉成妖,似乎跟浩然山應雨很像,山便是她的本意,而她自己便是山魂地脈。這樣的感覺……很是微妙。

不過也難怪,這樣大的覆蓋面,整個海面都是它的影子,可想而知多麽可怕了。

之前唐時曾用自己的靈識來查探,可最終沒有什麽結果,怎麽看都是一片海,不是因為唐時看不出它的本體是什麽,不過是因為這個答案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海妖嗎……

東海還是西海?或者,如果不論這半輪月的存在的話,東海西海原本就是一片海,這樣海妖的本體只是樞隱星上面的這一片海吧?

唐時沒再多問,與是非一道上了岸,重新尋了林間小路回了禪門寺。

在那台階的最頂端,天王殿前面,唐時看了上面三重天一眼,問道:“如今事情處理好,你要建閣,何時去大荒?”

是非道:“天隼浮島與小自在天還有事情商議,所以半年之內不能走開。”

慧定禪師和枯心禪師,明顯已經折在東海罪淵了,現在是非便是小自在天的頂梁柱和主心骨,又哪裏能隨便走開呢?

這兩個月,不過是裏裏外外地整理了一番,真正要安排的事情還在後面。

事情牽涉到建閣,也就意味著小自在天的佛修們要開始從這裏撤出去,這就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到底要怎麽撤,什麽時候撤,撤到什麽地步,都要一點一點地計算,更何況一旁還有天隼浮島。

東海罪淵既然在這裏,那麽整個東海的所有海島應該都是不適合修行的,至少對低等級修士來說有害無利。這樣一來,天隼浮島的妖修們要怎麽辦?

大荒之中妖修倒是有兩閣,天隼浮島不至於像小自在天一樣無路可走,他們是有退路的。

而是非,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建閣之事,興許便關系到小自在天的存亡了。

六十甲子之前,因為各方面的原因,大費周章而全面撤出靈樞大陸。

然而現在,又要重新進入,他們曾經謙讓出來的那些東西,旁人已經霸占,又怎麽可能輕易送回來?

千辛萬苦鎮壓東海之事,沒料想等待著他們的不過是忘恩負義吧?

唐時想著,扯出一抹笑來。

“既然是你小自在天之事,我也已經解了一部分的疑惑,不便久留。趁著這機會回南山一趟,你若建閣,那大荒再見。”

唐時的意思是,他不準備留在小自在天了,這就準備走。

是非的事情,還要處理許久。

小自在天一旦撤出,這裏舊有的禪門寺,三重天,甚至是周圍的群島,到底要怎麽辦,都需要慎重。而天隼浮島與小自在天似友似敵,也非友非敵——小自在天撤了,天隼浮島撤不撤?

太過錯綜復雜的事情,沒個半年還真理不出頭緒來。

唐時想著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直接走了。

他轉身看著下面這功德路,陽光已經將雨水蒸幹了一些,這石板台階路,有的地方凹陷下去,有的地方則是突出上來。雨水便積在那凹槽之中,映射著天光,小小的一灘水裏,也有乾坤大世界。

臨走時候,他忽然想起一茬兒來,便問道:“小梵宗,可是你小自在天當初留在靈樞大陸的暗棋?”

是非擡眼,眼底那幽暗的光化開了,卻暈染成幾分笑意,微微一點頭,算是默認了。

唐時背手,山風將他長袍吹起,“這一屆四方台會小梵宗進去了一個泓覺,以前的四方台會興許也有人,這些人在大荒之中,即便力量微末,關鍵時刻卻也有大作用。小自在天,也算是有好算計了。”

這話是用一種完全欣賞的語氣說出來的,唐時並不覺得這樣的算計有什麽卑鄙之處。

小自在天當初的高僧們,興許早就料想到有這一日了吧?

又想起是非當日所言,怎知他不曾用過心機呢?

——可唐時不會誤以為這樣的心機有多不堪,這小自在天的僧人們,即便算,也為這樞隱蕓蕓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