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顧太師壽宴

“我……”

羅定方一下就愣住了。

其實他打小就內向。

父母教得很多,先生也說很多:說話要注意場合,見了長輩要尊重要行禮,更不能頂撞忤逆,要好好念書,將來考科舉入仕,成為棟梁之才……

國公府的的叔叔和兄弟們,也無一不聽著這些道理長大,嘴裏莫不都是這些話。

所以羅定方很難與他們親近。

反倒是光陰學齋開了之後,他認識了薛況。

這個來自將軍府的小屁孩,跟旁人都不一樣。

上學頭一天,他便跟先生吵了起來。

因為先生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他覺得帶兵打仗、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一樣很“高”,比如他父親,薛況。

薛遲可小他兩歲啊,竟伶牙俐齒,當場把先生罵了個啞口無言。

那一天,國公府的孩子們看他,莫不以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

對他們所有人而言,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盡管當日下午,將軍府那邊就知道了這件事,把薛遲接走,聽說少不了一頓罵。

可這並不妨礙羅定方對這個“異類”的關注和好感。

薛遲的脾性,在近乎趨同的一群人之中,實在是太特殊了。

年紀小小,功課不差,人很聰明,也很貪玩,脾氣很壞,力氣也很大。誰若惹了他不高興,那可真是一場災難。

就是打架,他這一身蠻力氣,也不是人人都能打得過。

像羅定方這樣瘦弱的,便從沒起過要跟薛遲作對的念頭。

他與薛遲成為朋友,都是學齋先生給的契機:因為薛遲實在太能折騰,先生們也惹他不起,幹脆將他的位置往後挪,眼不見心不煩,這一來就跟羅定方一塊了。

坐得近了,自然就有了說話的機會。

一個內向,一個外放;一個有心接觸,一個無意拒絕。

很快,他們就成了朋友。

薛遲是羅定方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

他不想失去這樣的朋友,更不想薛遲因為他受到連累和責罰。

如今聽陸錦惜這樣一番話下來,竟半點沒有責備的意思。

言語間一片寬厚不說,還這樣通情達理。

他也不知怎麽,眼底一濕,一下就紅了眼眶,眼淚珠子在裏面打轉,險些哭出來。

葉氏一見,險些被這小子氣笑了。

沒有哪個父母不心疼孩子。

葉氏的心葉氏肉長的,其實並不願意強按著孩子的頭,讓他賠禮道歉。只是是非曲直,應該給人一個交代。

可她沒有想到,一段時日不見,陸錦惜竟然變得這樣剔透。

輕飄飄一句“孩子之間的事情大人不插手”,立時便將兩家人從尷尬的局面裏扯了出來。

孩子們的心思得到了體諒,大人們也全了各自的顏面。

便是稱一句“七竅玲瓏心”也不過分。

如今人陸錦惜都把台階給修好了,他們娘倆順著台階下也就是了,結果這小子還在人面面哭起鼻子來了,也不嫌丟臉!

葉氏無奈地拽了他一把:“愛哭包,可收收你那眼淚珠子吧,別嚇著你陸伯母。人家問你話呢,你怎麽啞巴了?”

“沒、沒事……”

羅定方使勁舉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在臉上留下幾道紅印子,一副死憋住絕不哭出來的模樣。

他擡起頭來,注視著陸錦惜,竟然向她拜了一拜。

“謝、謝陸伯母體諒。”

“不是定方不願告知此事,是定方與遲哥兒有約定。先生教導,君、君子不能失信於人,信義重有千金。”

“定方心裏雖知伯母為了我們好,可定方不能因為喜歡您,便失信於遲哥兒。”

“但是我會聽陸伯母的話,等上學了去找遲哥兒道歉。”

“陸伯母,此事大過都在定方,還、還請您不要責罰他。”

聲音磕磕絆絆,發著顫。

可口齒竟然算清楚,也很有條理,言辭之間,已然有一個男子漢的擔當,翩翩君子風度亦能窺見一二。

羅定方一雙潤濕的黑眸,就這樣注視著陸錦惜。

那怯生生的眼神裏,含著幾分感激,幾分愧疚,還有幾分堅定,和那忽然充溢而出的勇敢。

陸錦惜聽著,坐在炕上,一時竟險些沒有反應過來。

她想起,國公府的羅二公子,乃是被英國公用四書五經養著的,將來想他走科舉入仕當官。

如今看來,這孩子教養得真是不差。

只是……

都什麽功夫了,還擔心薛遲?

那小子才拿藥罐子把危險砸了,生龍活虎地跟什麽一樣!

嘆了口氣,陸錦惜兩手擱在膝蓋上,失笑道:“二公子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遲哥兒小霸王一個,我哪裏敢動他?保管那小子比你活蹦亂跳!”

“真、真的?”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