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6頁)

年少的蟲仔以著貧窮瘦弱的身骨投入這個行業,本身就是走投無路之下的拼死一搏,搏贏了,也許可以像柯志明那樣名利雙收改變人生,輸了,寂寂無聞一身傷痛都是好的,更慘的是,就此丟了性命。

此時的賽場上一片狼藉,哀嚎慘叫陣陣響起,葉天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知道那些哀嚎的騎手只怕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騎手的世界本身就是殘酷的競技,會發出恐懼哀嚎的一定會被淘汰。

葉天卉被帶到了一處房間,密閉的房間,沒有窗戶,有一個戴著帽子目光銳利的男人開始審問她,盤問她當時的種種情況。

她救了林見泉,但畢竟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而她本來不應該出現在賽道,他們需要調查情況。

葉天卉將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說出來,那個男人對於她的說辭沒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面無表情地記錄下來。

她知道對方不但會審問自己,還會審問別的人,他們會把所有的人單獨審問然後對一下當時的情況。

在被審問過後,她便被關到了馬房中,上了鎖的馬房,依然沒有窗戶,裏面彌漫著混了發黴氣息的馬糞味道。

因為沒有任何光,她看不到外面的明暗變化,只能根據感覺來推測時間。

這種睜眼不見五指的黑暗容易讓人心態崩潰,不過葉天卉到底不是尋常人,她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讓自己受影響,所以她靜默地躺在床上,心平氣和。

在這種時間仿佛靜止的寂靜中,葉天卉也想起很多。

這一輩子的經歷是貧瘠的,貧瘠到都不值得葉天卉去回想,她在想上輩子。

上輩子,她曾經經歷過那麽多征戰,那些征戰占據了她記憶的大部分空間,以至於她會認為自己短短的二十五年就是波瀾壯闊的戎馬生涯。

只是現在她望著那一片黑暗,竟然有許多自己不曾在意的細節自記憶的縫隙中顯露出來,讓她開始斟酌,讓她開始反思自己。

她想起自己懷抱著林見泉時的細節。

瘦弱的身軀分明已經被恐懼完全扼住了咽喉,他瑟瑟發抖,他麻木到僵硬,他恨不得化為一個小嬰兒蜷縮在自己懷中來躲避這個陌生而殘忍的世界。

但是當一切回歸現實,他的理智回籠,他卻在一瞬間變得堅忍,變得無堅不摧,仿佛他漠然到什麽都不在乎。

葉天卉當然知道,那是假的,他只是把自己包裹武裝起來罷了。

她想著他單薄瘦弱卻筆直的身形。

在她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但是她卻覺得熟悉,曾經有個人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她閉上眼睛,在那無邊的黑暗和寂靜中,當擺脫了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她終於看到,那是年少的帝王。

那年她十四歲,持劍舞於青龍嶺萬泉澗,其時聖人年方十七,尚不曾入主東宮,他站在那澄凈如練的飛瀑旁,掬起一捧白浪,曾經嘆道:“這一池飛瀑,流於這萬泉澗,濤疊浪湧,濺玉飛珠,也是自在快活,卉卉,你覺得呢?”

葉天卉收了那二尺青鋒,在煙波浩渺中看向那少年,生來穩靜含蓄的他,眉眼間竟籠罩著一絲迷惘。

她想了想,才道:“河潤百裏,海潤千裏,若能納百川,又何必偏安於這一隅?”

彼時大昭國外迫於羌狄,內憂於資財,正是江山困頓時。

而自己的將軍父親曾經說過,山河飄搖,唯待明君,看宮中諸子,能夠再造乾坤者,唯有皇三子。

葉天卉睜開眼睛。

後來聖人還說了什麽,自己又說了什麽,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之後不過月余,他便入東宮,再兩個月余,登基為帝。

她微出了口氣,試著去揮散這些曾經的記憶。

其實聖人和林見泉不同,聖人挺拔俊逸,踔厲奮發,那是大昭國少有的風姿,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遊刃有余,只手可掌日月,雙足踏定乾坤。

他開疆拓邊,赫赫功績足可以彪炳青史。

哪怕這個年代不曾有過他的痕跡,但浩瀚星空可以見證,在某個時空,有個雄才偉略的少年帝王曾經開辟了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所以,她又憑什麽有這種錯覺,把區區一個林見泉和他相提並論?

她到底收斂了心神,讓自己睡去。

曾經的一切早已經逝去,她生在一個全新的時代,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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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房的木門被推開,外面耀眼的陽光灑進來,葉天卉感到一陣刺眼。

片刻後,她適應了那光線,看到兩個馬場工作人員還有兩位警察過來,他們沒多說一句話,把她帶到了一間房子中,重新對她進行盤問。

依然是昨天的那些問題,重復地問,反復地問,從不同角度問。

葉天卉明白,她的回答不能有半點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