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徐瑾瑜仗著自己的過目不忘, 將自己知道的實際價格與賬本上的價格仔細對比後,赫然發現,自四年前靜暖園建成後, 便一直由陳安管理,而這四年,其貪墨的銀兩已有二十萬兩之巨。
二十萬兩是什麽概念,此前就西宿書院亂收費之時,徐瑾瑜曾有理有據的懟過韓峰,言明一個學子就算是吃喝拉撒住都在西宿書院,包括請先生的費用在內, 這一年下來也要不到二十兩銀子!
而這些學子的生活, 可是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大盛境內的小康生活了。
徐瑾瑜腦中已經有一本賬冊成形, 這會兒他不由斂目思索起來, 這本真正的賬冊他無論如何也要送到聖上面前。
但,若是明晃晃的送過去, 豈不是告訴聖上, 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看看你選的什麽人?!
這種沒有心眼的事兒, 徐瑾瑜可做不來。
但陳安此前的事兒, 也讓徐瑾瑜決定不再留下他, 甚至連這裏面那些試探主子的仆從他都不欲留下來。
也就是,徐瑾瑜想要連窩端!
而隨著徐瑾瑜的沉思,一旁的書生一直在觀察著他, 一個十三歲便得了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是所有讀書人都夢寐以求的。
張煜亦是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一日能夠再見到自己讀書時所期待成為的人物。
只不過, 他看了一眼自己無力下垂的右臂,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曾經少年得志的自己, 應與眼前的少年把酒言歡,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敢在下首仰望。
希望這少年能聰慧一些吧。
徐瑾瑜思索片刻,卻突然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他擡眼看去,便看到方才那讓他覺得有異的書生正有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張煜有些訝異,未曾想到少年竟是如此敏銳,隨即低著頭答:
“小人姓張,單名一個煜。不敢當秀才公尊稱,而今也不過是莊子上的一個賬房先生罷了。”
“你既是賬房先生,那莊子上的賬都是你做的?”
“正是。”
張煜有些緊張,鼻尖沁出汗水,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徐瑾瑜聽後,只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後便沒了下文,只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子上輕點。
明明屋內靜寂,可是張煜卻覺得這一聲聲叩擊桌子的悶響像是響在了自己的心尖。
而自己的心,也隨著那頻率一起跳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徐瑾瑜動作一停,聲音微沉,聲色俱厲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是助紂為虐了!靜暖園此前乃是皇家莊子,你替陳安等人欺君,該當何罪!”
張煜被嚇得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心臟差點從嘴巴裏跳出來:
“小人,小人……”
徐瑾瑜緩和下表情,淡淡道:
“但吾觀你而今身上依舊是樸素的細棉布,且嚴寒冬日也未曾替棉衣多續些棉花,想來日子也是過的拮據……是以,吾猜測,你應不是自願如此吧?”
徐瑾瑜這一番話畢,堂堂七尺男兒,竟是落下了幾滴清淚,他深深一禮,聲音哽咽:
“郎主知我!”
張煜本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莊子上,出來因為自己精通數藝外,更多的是要拿自己當替罪羊。
可是方才少年雖然語氣嚴厲,但其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哪裏是陳安那個小人糊弄得過的?
徐瑾瑜聽了張煜此言,便是張煜已有松動,他微微勾唇:
“哪裏,只是,吾私心想著,能貪墨二十萬兩巨款的人,也不會讓自己清瘦如竹。”
貧窮可以裝出來,可是體態卻無法掩飾。
張煜消瘦的顴骨高高聳起,哪裏是坐擁巨款之人呢?
可徐瑾瑜這話一出,張煜更是心中狠狠一跳,陳安讓他做假賬,但他豈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而這少年似是隨口說出的二十萬兩,卻與他那本真正的賬冊裏的數目一般無二!
倘若不是少年頭一次來靜暖園,他幾乎要以為這少年看了真正的賬冊。
張煜有些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微顫:
“郎主大才,小人,小人自愧弗如。”
“不敢當,不過,吾觀你神色,想來,你手裏是有一本真正的賬冊吧?”
徐瑾瑜這話已然帶了幾分篤定,畢竟他方才說出的二十萬兩銀子,張煜那驚愕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而張煜聽了徐瑾瑜的話後,整個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看徐瑾瑜,露出了一個苦笑:
“確實,瞞不住郎主,小人手裏的確有一本真正的賬本。”
徐瑾瑜揚了揚眉,但隨後,張煜又躬身沉聲道:
“但小人無法將之交給郎主。小人尚有一老母重病纏身,您也看到了小人是何光景,小人只想等為老母送終之後,再去陳情小人之罪,還望郎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