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等到下值的時候, 對於翰林院的大部分官員來說,那是臉上、腳步中都些滿了輕松。

雖說今日是頭一日的迎新日,又要多出來人與自己分享聖上的賞識了, 可是相較於其他各部,翰林院出來的大人們那是一個個樂不可支。

要是哪個新人一來報道就能讓整個部門被聖上褒獎;要是哪個新人一來報道就能給大家夥帶來一次不菲的好處。

他們巴不得這樣的新人多來幾個!

可惜天下只有一個徐瑾瑜。

翰林外院的官員悉數散去,隨後,楊掌院這才帶著內院的官員們朝豐登樓而去。

這一趟,其中兩位侍讀學士、兩位侍講學士、另兩位侍讀、侍講等一些能在翰林院排的上號的官員,林林總總,約莫有十數人。

豐登樓上, 上官親自設宴, 眾人皆言笑晏晏, 看不出誰笑容之下藏著膽子。

徐瑾瑜在楊掌院的指引下, 與陳為民、周啟章二人依次與諸人見禮,因為今日翰林院逢喜事的原因, 前輩們也都十分和善。

當然, 也可能是因為楊掌院坐鎮的緣故。

酒過三巡,眾人酒氣上了臉, 也漸漸有些放開了本性, 其中有一位侍讀學士乃是老翰林了, 言辭之間帶著些許訓導之意。

另有一二人雖然不至於用訓導的語氣說話,可是對於徐瑾瑜與其他二人的口吻態度,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一時間, 三人面面相覷一番, 似乎是因為頭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官場文化而有些不適應。

又過了一會兒, 楊掌院有些不勝酒力,便提前離開了。

等楊掌院一走, 徐瑾瑜頓時面色一頓,他知道,重頭戲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沒多久,一直低頭喝悶酒的陸侍講許是有些尿急,這便起身離席。

不多時,又有兩個身影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座位。

後者便是徐瑾瑜,至於前者,竟然是堪稱翰林院二把手的林侍讀學士,林騰!

畢竟,與他同階的袁學士因為年歲大了,又是一貫的老好人的性子,所以並不在翰林院中拿事兒。

而徐瑾瑜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跟出去,乃是因為林騰此人十分巧言令色。

楊掌院被他三言兩語,哄著喝了好些酒,早早離場,而陸侍講也是因為其一句看似惋惜的“可惜陸侍講終究還是時運不濟”,借著酒勁兒,只得以酒消愁。

可其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徐瑾瑜對於豐登樓的了解,遠勝於其他人,這會兒雖然與林騰前後腳出去,可只看林騰的方向,他便知其下一步去了哪裏。

於是,徐瑾瑜索性先其一步,到了其目的地不遠處——與恭房一墻之隔的小隔間。

此時此刻,陸侍講正在裏面嗚嗚咽咽的痛哭著,就算他再怎麽在心裏寬慰自己,可三杯黃湯下肚,林騰的話仍舊讓他如鯁在喉。

他之所以答應順國公府坐這種事兒,乃是為了一座城東的三進小院。

這十八載過去了,陸侍講一家每每借銀度日就不說了,當了十八年京官,卻連個真真正正屬於自己落腳地都沒有,實在太過諷刺。

他的夫人每每艷羨旁人家中可以隨意添置大件家具;他的孩子每每想要請同窗回來小坐,也要小心謹慎,拘束不已;他的親朋素日也不敢邀其來府上小住,他那微薄的俸祿,實在不足以支撐他去租賃更大、更好的房子。

陸侍講雖然看似醉心公務,可每每這樣生活中的壓抑絲絲縷縷的從妻兒的言行中滲透出來。

他一個男兒,如何能不痛苦?

可留京任職說出去是風光無限,可不起眼的小官之苦,誰又知曉呢?

只需要去刁難一個新人,便能讓順國公府開心,賞他一座宅子,簡直再好不過了。

然而,他卻因此錯過了一次可以正大光明,擁有巨額獎賞的可能。

陸侍講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陸侍講。”

陸侍講本在恭房之外懸著有人在內的牌子,這會兒聽到一聲呼喚,有些茫然的看了過去。

“林,林學士。”

陸侍講忙要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沖著林騰行禮,而林騰一改方才在席間的和善可親,臉色陰沉的看著陸侍講:

“陸侍講,這就是你辦的差事?你也是翰林院的老人了,竟然能做出這等把好處巴巴送到旁人手上之事……簡直愚不可及!”

最重要的是,徐瑾瑜那是什麽人?

那是他們要共同對付之人!

翰林院的消息傳播的很快,林騰又是僅次於楊掌院之人,是第一個得知自己人送“大禮”直接送到人家手上的事兒,差點兒沒氣炸了肺。

這樣初出茅廬的新人,只有打一開始就壓制住他,後面才好將他揉圓搓扁,好能讓背後的主子痛快。

最重要的是,徐瑾瑜竟然可以在上值第一天,便這般來勢洶洶,接下來,自己十之八九無法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