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鄭齊聽了徐瑾瑜的話, 一臉不願相信:

“徐大人,你在與我玩笑吧?”

徐瑾瑜只是含笑看著他,不語。

隨後, 鄭齊這才面色一肅,不顧自己還垂下的手臂,急急繞過桌子沖到徐瑾瑜面前,一錯不錯的盯著他:

“你當真遞了戰書?”

“你瘋了!”

鄭齊用完好的手,一巴掌拍在了徐瑾瑜身旁的案幾之上,雙眼迸濺出鮮紅的血絲:

“你想死,現在就給我滾出營外受死!我手下的兵, 不是給你們這個心黑的淌水的文臣上位添磚加瓦的!”

鄭齊沖出來的突然, 他與徐瑾瑜一站一坐, 這會兒他雙目滿是戾氣的盯著徐瑾瑜, 散亂的發絲正好落在徐瑾瑜的臉側,輕輕飄動。

而徐瑾瑜對於鄭齊的暴起並未慌亂, 甚至還擡手制止了趙慶陽等人的上前, 他只是緩緩擡起眼皮,淡淡道:

“鄭將軍錯了, 我並不想死。相反, 我很怕死, 這世上還有我想要守護的親朋,我怎麽舍得輕而易舉的去死?

可如今鄭家軍一片死氣,以目前的現狀, 不管你們再修養多久, 若有一戰, 勝算幾何?”

徐瑾瑜口吻並不激烈,可卻直擊人心, 鄭齊對上那雙清澄的桃花眼後,下意識的泄了兇氣,等聽完了徐瑾瑜的話後,他那只手臂有些撐不住般,搖晃了兩下。

“難道你所謂的莽撞的下戰書,讓現在士氣低迷的將士們去迎敵就不是死了?!還是說,你想要他們死得其所?”

鄭齊說著,眼神嘲諷的看向徐瑾瑜,他自少年至邊疆,領兵多年,對於皮相早已不看在眼中。

這少年就是生的一張觀音面又如何?

可他卻有一顆羅刹心!

“哀兵必敗,若是連這個道理你都不懂,你來這裏與草菅人命何異?!”

“我只哀兵必敗,可也知背水一戰!”

徐瑾瑜毫不相讓,眼神堅定的看著鄭齊:

“鄭將軍,我初來乍到,本該徐徐圖之,可是時間不等人。以鄭將軍您與烏國周旋多年的經驗來看,鄭家軍如今可否能撐過烏軍秋日的總攻?”

徐瑾瑜這話一出,鄭齊不由後退了幾步,他一臉驚疑不定的看著徐瑾瑜,下意識的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唇:

“你怎知烏軍會在秋日發動總攻?”

徐瑾瑜挑了挑眉:

“了解烏國人的習性之後,判斷這些很難嗎?烏軍縱使如何驍勇善戰,他們首先是一個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

一個烏軍需要多少烏國人供養?他們本就不及我大盛人口昌盛,而今正值夏日烏國人手短缺之時,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徐瑾瑜的話語讓鄭齊只覺得振聾發聵,可隨後,他竟苦笑著跌坐在地,絲毫無意維持自己在同僚面前的儀態,他擡手遮住眼睛,聲音無端透著些悲愴:

“我如何不知?可現在已經連失兩郡,我大盛軍隊更是被烏軍連破,我又能怎麽辦?

徐大人,你睜眼看看,這滿營的將士們,他們無一人畏死啊!可是,我們真的無法戰勝烏國。

長槍大馬,他們頃刻之間便可以收割掉幾個,幾十個將士的性命!主帳外的血跡你可看到?那是我座下副將護我離開是留下的!”

鄭齊一字一句的說著,蒼白的話語道不盡他的哀鳴,無人知道,這麽多日來,他留在舊帳之中,看著帳外的血痕之時,究竟在想些什麽?

又是什麽樣的事情,可以讓一個戍守邊疆數載的將軍,竟然不顧儀態的失聲哽咽。

他在那一戰中活了下來,卻也將自己永遠留在了那一戰中。

主將尚且如此,何況兵將乎?

趙慶陽等人面面相覷,他們起初並不懂為何涼州較之寧州的境況比起來是那樣的慘淡。

可是現在,他們或許有些明白了。

衛家軍雖然食不果腹,可是他們的主心骨尚在,縱使饑腸轆轆,下一刻也能提刀廝殺。

可是,鄭家軍不同。

他們已經被烏軍打斷了主心骨,縱使此刻看著完好無損,可若逢大戰,他們不過是一個脆弱的,隨時會被擊倒的軀殼罷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鄭齊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只有一只手,起身的時候,不由得搖晃了一下,徐瑾瑜隨後扶了一把,可是鄭齊直接揮手甩開:

“徐大人,我無事,還提得動刀。”

等鄭齊坐回了原位之後,他沉默了一下,隨後道:

“這些日子,我已經盡可能的疏散百姓去往晉州了,只不過還是有些百姓不願背井離鄉。

可我鄭齊還能喘氣一天,便該護他們一天。但,徐大人,我知你所思,可百姓何辜?!

我鄭家軍可以背水一戰,那我身後的涼州百姓又當如何?他們的妻兒子女,便該為了這座死城賠罪嗎?!!”

“鄭將軍又怎知,晉州便是安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