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仇恨與野獸(第2/2頁)

在他生前,形骸曾不遺余力的汙蔑他,中傷他,敗壞他的名聲,無視他的絕境與無助。他的死震撼了形骸,在那一刻,形骸已注定要死在緣會手上,他的心顫抖了,他的防範蕩然無存,他一直以來堅信的事與現實的打擊反差劇烈,在懊悔之中,他被緣會一擊刺穿了心臟。

教訓是什麽?你學到了什麽?

懊悔是沒用的,只能讓人弱小。

但僅僅是不悔仍然不夠,仇恨,記得那仇恨,記得那狡猾的、殘忍的、趁人不備的女妖。

我並非為了仇恨而殺,我是為了道義,為何世道的平安,不得已而動武殺人。仇恨?仇恨會讓人淪為野獸。

但野獸有用,野獸能殺人,野獸簡單,野獸蠢笨,野獸並無雜念,野獸一心一意,有些時候,人太蠢,人的意識無法掌控。而野獸永遠在那兒,那是神賜予人最初的恩惠。

形骸一下子想通了:盡管他不承認,神觀先前的那一席話讓形骸猶豫,他的良知與他的決心交戰,互相掣肘。這樣的形骸勝不得神觀,無論他招式再巧妙,心法再高超,戰術再機靈,手段再多變,他只是個半吊子,或許會在最後關頭不忍下殺手的偽君子,或許會為閻安的人身死而喝彩的衛道士。

野獸不會如此,野獸非善非惡,野獸只是無腦的憎恨,憎恨它想要獵殺的人,憎恨傷害它的人,憎恨將自己逼入絕境的一切敵人。

憎恨死亡,憎恨軟弱,永無止境,永無窮盡。

神觀朝形骸一躍,那綠火化作了長矛,直往形骸頭顱。形骸感應到了綠火臨近,他身子往上一挺,喀地一聲,那綠火刺入形骸心臟。

心臟已經不跳了,那是活人的要害,並不足以殺死活屍。

形骸右手抓向神觀天靈蓋,但神觀躲過了此招。形骸身形化虛,離神觀稍稍遠些。神觀再一拳猛擊過去。

她本想就此打碎形骸的頭,她應該可以辦到,可陡然間,她猶豫了,她眼神迷離,出手緩慢了些,形骸立刻飄到了十丈遠處。

神觀瞪著形骸,她大聲道:“你手裏是什麽?”

形骸張開右掌,掌中是金燦燦的、虛實不定的夢墨,那是他從神觀腦袋裏抓出來的夢,是她從小到大銘記的痛苦與仇恨。

憎恨,野獸。

形骸將那夢墨往自己眉間一拍,這是植夢的手法,刹那間,無以倫比,精彩絕倫的恨意在他腦中每一處角落瘋狂生長,變得極端、狂熱、珍貴而醜陋。

他很佩服神觀:她身負如此恨意,是如何能保持理智的?

他也替她惋惜:她為何要留著理智?這憎恨正是一場盛宴的開端。

形骸翻了個身,四肢扭曲,腦袋轉了個圈,身子向上,手足撐地,那是蜘蛛的模樣,又仿佛一具骨折的屍體。

神觀仍驚愕的看著他,她不知自己的恨到哪兒去了,以至於被形骸奇怪的姿勢震懾。她忘了這是生死的交戰嗎?她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經臨近了嗎?到了此時,驚愕又有何用?

她見到了另一面的放浪形骸功,她將收獲死亡。

神觀召喚的一眾妖魔再度大吼,猛沖過來,形骸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真氣,真氣無形,化作絲線,形骸拉著絲線,輕巧靈活、神秘莫測的爬動,他順著命運的絲線爬行,就像蜘蛛對自己編織的網般了如指掌。敵人動一寸,他能動十尺,敵人往哪兒走,他也統統知道。

他是編織者,他編織自己的命運。任憑敵人的招式摧城拔寨、變化萬千,但野獸憑直覺避開了他們,轉眼間,蛛網將他們全包裹的嚴實,死死困住。

神觀驚呼一聲,終於醒悟,她手掌急動,綠爪如山,當空罩落。

形骸身子跳起,神觀眼前一花,什麽都沒看到,一道蛛網變作的長槍從形骸口中吐出,刺穿了神觀的心。神觀痛不可抑,霎時力氣散盡,渾身麻痹,她體內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活動的蛛絲,蛛絲將她身子一圈圈纏繞起來,她很快已無法呼吸。

據傳,在南方沙漠的深處,有奇妙的、通曉命數的元靈蜘蛛,它們一動不動跪拜在一尊邪神的雕像下,聆聽邪神無聲的說出方位與名字。隨後,聽到名字的蜘蛛會欣然離開,在那個地方的沙子裏躲藏起來。

它們潛伏,三年之後,那名字的主人會路過那處,蜘蛛轉醒,躍出沙地,口吐尖刺,穿透那人的心臟。這一擊是必定命中的,而殺死那獵物的蜘蛛將享用此生從未有過的美餐。

嗅到了妖魔體內妖火的鮮美,於是,這個被仇恨驅使的野獸陷入狂喜,開始了他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