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蚍蜉撼大樹(第2/2頁)

燭九大感慌亂,心想:“我該說的,該做的,都說過做過了,我還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能夠將他挽回?他追尋的是自己的道義,是自己的心願,我如何能勸得住他?”

但燭九突然記起自己從未真正向他表白心意,讓他知道自己刻骨銘心的愛,那並非是少女懷春,一時起意的愛,而是用帶血的劍刻在心臟,刻在靈魂中的。

她道:“安答,我。”

形骸打斷了她,道:“賢妹,我此去心中不能有半點雜念,有些話原不必說,說了徒增煩惱,只令心軟而已。”

燭九張著嘴,睜大眼睛,心如刀割,不知該是進是退,更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她眨了眨眼,形骸已融入漠漠的白霜中,再也看不見了。

燭九更不多想,直朝那霜雪沖去,但白雪兒與嫦風一齊拉住了她,將她緊緊抱住,三人都在流淚,可唯有堅信形骸能順利歸來。

雪界的天永遠漆黑,白晝不會降臨。風雪更急更密,冰錐雪片時不時從低空掠過,將山石削得陡峭筆直,宛如尖刀。

形骸落在稀疏的灌木叢中,灌木叢有如利刃,刺破了形骸的肌膚,形骸低呼一聲,並不覺疼痛,一來他是活屍,肌膚麻木,痛覺微弱,二來此地寒冷,傷處被凍結,痛楚被寒意取代。

雪地閃著磷火般的微光,到處都是死者,但卻又並未全然死去。他們或伏在地上,或抱著石頭,或被樹木刺穿,或盤膝而坐,一個個皆喪失了活力,無力的等待著永遠也不會來臨的死亡。這兒的風雪將一切封存在生死交界的間隙,讓人受到永恒的摧殘。

聽說雪界曾無比廣大,遠遠比地母島更遼闊,但此時形骸卻能感覺到它的邊緣。它急劇收縮,甚至還不及聲形島的規模。這並非是雪界前往凡間的緣故,它原本也已受創。

腳步聲沙沙響起,形骸望向那邊,只見是個體型高大的和尚,這和尚穿一身粗糙藍衫,光著腳,手持鐵禪杖,托著黑鐵缽,他並未看見形骸,與他擦肩而過,穿過密密麻麻的活死人,走向夜空之下的高山。

形骸跟著那托缽僧走。

來到山腳下,見到一個山洞,山洞中跪著個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兒擡起頭,凝視托缽僧,她道:“神荼大人?”

形骸心想:“他是神荼?是了,這是神荼原先的模樣,他曾是創世神之一,爾後墮落成了妖魔。這是一萬年前的幻影,這雪界瀕臨危難,他在回想往事。”

托缽僧閉目想了想,道:“你叫嫦楠?為何凡人會來我地界?”

嫦楠道:“大人,我是山神指引我來找你的,我受了很多很多苦,我但那都不要緊,我求求你啦,求你放了那幾位神仙,沒了他們,我們的村子就活不下去啦。”

托缽僧道:“那些神犯了錯,我不能原諒他們。既然你這麽說了,我會殺死他們,盡快委派新神負責那一方水土。”

嫦楠哭道:“他們犯了什麽錯?”

托缽僧答道:“你比誰都清楚。”

嫦楠點頭道:“他們和凡人生娃娃,可那些凡人由衷崇拜他們,他們都是自願的,我的娘親也是。”

托缽僧道:“你是來救你爹爹的?”

嫦楠淒然望著托缽僧,她眼中閃著太陽的光芒。

托缽僧道:“你並非尋常的神裔,而是覺醒者,因此很不一樣。”

嫦楠擔心她爹爹的安危,卻只能順著托缽僧說話,她道:“神裔與覺醒者有何不一樣?”

托缽僧道:“神裔不過流著神仙的血,覺醒者卻得到上神魂魄的火花。神裔貪圖安逸,與生俱來便高人一等,但覺醒者卻擁有更高的心氣與智慧,潛能也更強一些,能夠後來居上。”

嫦楠道:“原來如此。”

托缽僧又道:“然則在我眼中,覺醒者亦不過是塵埃,比如你來求我,就像螞蟻對大象喊話,我本可以置之不理。”

嫦楠急道:“但大人,你畢竟理睬了我。”

托缽僧閉目片刻,一個瘦骨嶙峋、被繩索捆住的老者落在兩人之間,嫦楠張開嘴,想要呼喊,但那老者瞬間已被凍成冰雕,旋即融化成水。

嫦楠哇哇大哭,道:“爹爹!爹爹!”

托缽僧道:“因為你來求我,所以我網開一面,我只殺首惡,其余神仙並無實據,我會釋放他們。”

嫦楠哭的渾身顫抖,但托缽僧全不理會她的情緒,又道:“你留在此地,跟我學仙神之道,我會教你天地靈氣運轉之法,塑造世界之理。”

嫦楠恢復了平靜,順從答道:“是,大人。”

但她的眼神讓形骸想起了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