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倒持太阿柄

林地間,白雪兒摟住形骸,驚慌失措,悔恨交加,哭道:“師父,是徒兒拖累你啦!”

形骸按住中掌處,道:“這不怪你,是我未能察覺到你跟在後頭,委實無能。”

他試圖療傷,但那傷情頑固,縱然並未惡化,卻也全無好轉。形骸心道:“為何阻止我?你難道不想除去那巨巫?刑天!刑天!”

還未是時候。

形骸感到憤怒,感到壓抑,他心中喊道:“朝星已然去了!”

那又如何?

形骸登時察覺到骸骨神的心思,他正幸災樂禍,他希望見到朝星死在那巨巫手中。

他想:“朝星從五行僧手下救出了我,我豈能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你體會過什麽是真正的忘恩負義麽?我還諸神自由,諸神卻背叛了我。數千年前,正是朝星給了我致命一擊。

形骸震驚異常。

正是那一劍,擊潰了我心中的正道,情義,良善、慈悲。念在朝星有救世之願,我不親手殺他,但他若要尋死,我就任他如此。

形骸欲掙紮起身,但雙足無力,又摔入白雪兒懷裏。白雪兒嚇壞了,緊緊抱住形骸臉頰,形骸視線漸漸模糊,他看向那三行化僧,此刻皆打坐冥想,神色頗為痛苦。

形骸勉力說道:“你們為何不去追那拜鷹?他闖入了你們禁地中,難道你們竟坐視不理?”

土行僧嘆道:“小兄弟,那拜鷹先前法術中暗藏邪法,阻我等真氣復原,我等內力枯竭,趕去也是無用。”

水行僧道:“當年,我師兄弟五人前往後山,捉拿那黑童女妖,她藏得異常隱秘,我等占蔔也全然無效。找尋途中,咱們見到那神殿內藏有武學壁畫,其中記載極為神奇,我等立即起練,一練之下,修為突飛猛進,立刻沉迷其中。”

木行僧道:“我等皆是星知的師弟,但無論文武皆遠不及師兄。我等不甘落後,陷入貪念中,試圖憑借壁畫武學,一舉勝過師兄,再不用受他指使。現在想來,我等真如盲人聾子一般,輕易中了那女妖計策。”

土行僧喃喃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等貪欲愈烈,非但不再試圖除去女妖,更施法將後山封住,唯有我五人能進入其中,修煉壁畫上的武學。”

白雪兒忽然問道:“那壁畫是不是令你們見到一頭邪門的仙鶴?”

三僧緩緩點頭,水行僧道:“女施主所言不錯,其實那壁畫正是部分斷翼鶴訣。我等利欲熏心,放任那女妖不管,實是有罪之人。”

形骸腦中昏昏沉沉,驀然間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朝星身如劍光,急速行進,但那宮殿錯綜復雜,機關重重,他失了拜鷹蹤跡。他沉吟片刻,找一處靜坐,頃刻間劍意湧動,籠罩數裏方圓。此劍意將激起敵人心中鬥志,而那鬥志一起,朝星立刻便知道此人在哪兒。

忽然間,他察覺到一股兇囂之氣,那殺氣中充滿痛苦絕望,充滿憤怒瘋狂,朝星此生從未體會過這般龐大的殺氣,它無窮無盡,仿佛億萬靈魂在折磨中發出呐喊。

他不寒而栗,心想:“那絕非尋常妖魔,極可能是妖界的巨頭。”

但朝星並無退縮之意,身軀光閃,變化為芒,穿透層樓,須臾間,他已到了地下深處。

這地道極高極深,空蕩蕩的,上空有光,星星點點,有如銀河,令朝星覺得仿佛置身於夜空之下。只見拜鷹背對著他,單膝跪地,劇烈顫抖,身上散發出殺意來,無比險惡,使人顫栗。

朝星微覺心寒,又似乎變得極為渺小,似乎是蝦遊於鯨側,蟻爬於龍前。但朝星心想:“我乃東方劍神,萬仙盟主,受天尊所托,守護凡塵,雖死無憾。”

他朝拜鷹劈出劍氣,拜鷹背後有一道氣墻阻隔,嗡地一聲,朝星劍氣上天入地,空中亂石如雨般落下,地面裂開道道口子。

他聽拜鷹哭泣道:“童兒,童兒,對不住。我不料事情竟會如此,但卻終須這樣不可。”

朝星不知拜鷹經歷了什麽,但他聲音中的懊悔卻撕心裂肺,苦楚至極。

拜鷹厲聲大叫,身軀暴漲,鎧甲長袍紛紛撕裂,他肌膚白得宛如透明,透出紫色血管,毛發盡皆脫落,腦袋光禿禿的,雙目瞪得滾圓,似是個消瘦的嬰兒,又似是個將死的老者,雙臂幾乎和身軀一樣長,彈指間,他成了個二十丈高的龐然巨怪,但一眨眼功夫,那巨怪又變成了常人大小。

朝星心想:“對巨巫而言,體魄可頂天立地,亦可小如孩童。他毫無疑問正是巨巫,一個逃離了妖界,徹底解脫的巨巫。”

朝星試了試逐妖咒,並無效用,這更印證了他所想。除了巨巫之外,妖界所有妖魔皆會被他咒法逐走。

他不想硬拼,再度念起咒語,憑借此咒,他可令三清得知此間狀況,三清立時能將這違誓的巨巫捉至天庭,給予他長久苦難,並將他打回妖界,永恒禁錮。但驀然間,周圍事物劇變,他與這巨巫已不在地道中,山壁成了血紅的皮層,苔蘚蔓藤成了血管韌帶,朝星足下血液流動,地面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