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一曲思英雄

終河與銀江交匯處以北,有一鬼峽,河流到此陡然變窄,水勢盛大湍急了起來。過了鬼峽,雖仍是離落國國境,但山水險惡,幾乎不受離落國管轄,乃是一國中之國。

鬼峽西北岸上有一大城,叫做金瞳,城中房屋皆低矮堅實,全無出挑之處。此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多個蠻子部族穿梭其間,通商交易,借途攻打彼此,有一個極大的集市,多得是見不得光的勾當。

此時已過日暮時辰,城中有一酒樓,生意冷清,樓下稀稀拉拉地坐著五、六桌客人。其中一桌是個瘦弱的女子,她穿一身獸皮甲,披鬥篷,遮住大半張臉,桌上只要了壺好酒,自斟自酌。

木門“喀喀”兩聲,又有一人走了進來,此人也穿的甚是嚴實,擋住了臉面,但他臉上頗臟,看模樣極為年輕。

那瘦弱女子轉過頭來,一雙眼望向這年輕人,一瞥之間,又轉了回去。

這兒往來的傭兵眾多,有些容貌盡毀,不以真面目示人,並不足為奇。

掌櫃的是個壯漢,酒保也甚是粗獷。年輕人坐下,酒保上前說道:“打尖?住店?”

年輕人臉上一根胡須也沒有,但聲音竟粗豪過人,他道:“我是來唱曲的,可否行個方便?”

酒保雙目上翻,道:“一共沒幾個人,你要唱曲,有幾個錢?”

年輕人道:“能唱就行。”

酒保冷笑道:“若唱的不好,我轟你出去!”說罷走到一旁,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年輕人取出離落國盛行的船頭七弦琴,手指動了動,奏出空靈的樂曲。他年幼時喜好音律,後來遭遇跌宕起伏、坎坷曲折,這手藝幾乎荒廢,但這幾個月來,他返回孩童時與母親居住的故鄉,無意間找回了樂器。他心病嚴重,癲狂難抑,唯有彈琴時能壓下那痛苦悔恨、殘忍貪婪之情。

他唱的是建國英雄傳,說七百余年前,三位大英雄斬妖除魔,掃蕩眾匪,帶領百姓安居樂業,終於開創出離落國局面的事跡。

此地靠近骨地長城,對陰影中的鬼魂、屍妖皆痛恨異常,故而他隱去英雄王之事,也不提國師李耳,只說那前往北地除害,最終葬身異土的大高手,此人被稱作“夜離人”,鬼峽以北的人對離落國主不屑,對金眼神也不怎地信服,唯獨對這夜離人崇拜得無以復加。

他嗓門雖粗,但情真意切,曲子簡潔明快,頗為動人,店中客人聽得津津有味,拍桌附和,要酒的人增多,店外有行人聽到曲子,也情不自禁的走進來坐下。

掌櫃的大喜,對酒保說道:“跟這唱曲的說,他願不願在此多留幾天,我們管他吃住,七三分賬。”酒保對這年輕人說了,年輕人點了點頭。

酒樓中不久已人滿為患,不少人爭相去看這位唱曲人,但年輕人坐在陰暗角落,只聞曲聲,難見其人。

忽然間,大門被重重推開,傳出“砰”地一聲,五個威風凜凜、白甲紅盔的武士走了進來。年輕人曲調稍亂,但立刻又轉為大河兒女歌,變化巧妙,悄然無痕。

眾酒客多是戰團的豪客,可見到這五個武士,仍不禁心中一凜:他們是純火寺在此的僧兵,又叫護龍衛,是龍國純火寺派來駐紮在骨地長城附近的大高手,歷史悠久,他們職責在於鏟除陰影邪教,誅殺妖魔鬼魂,防止陰影蔓延,追殺異端罪犯,最是不近人情,違者必殺無赦。

掌櫃的縱然硬氣,此時也不敢造次,朝酒保使了個眼色。酒保走上前,朝眾護龍衛躬身致敬,問道:“五位大人,有何貴幹?”

護龍衛首領不答,目光冰冷地掃過酒樓這一層,說道:“好濃的血腥氣味兒。”

這酒樓中的戰團勇士不少,有些剛剛殺人越貨回來,聞言皺眉,低頭不語,生怕這護龍衛找茬。但在離落國,戰團搶劫殺人,並不違法,聽說鬼峽以南的前英雄王利歌意圖重新立法,廢止離落國習俗,約束戰團行徑,但南邊的法律,管不了北方的人,又傳聞說這位國主患上了極罕見的尖牙病,已經死了。

酒保笑道:“這兒的客人幹些殺豬宰羊的行當,這也在所難免。”

護龍衛首領手揮了揮,身後走上來另一人,他手中拎著個大麻袋,解開之後,往外倒出一具人體來。掌櫃的看清那是個死人,心中駭然:“晦氣!晦氣!”

酒保急道:“大人,咱們還要做生意!”

有的酒客起身就往外走,竟想賴賬。一個護龍衛手掌按在此人肩頭,那酒客怒道:“他媽的,找死麽?”那護龍衛冷笑一聲,那酒客霍然間渾身著火,酒客大聲慘叫,跪倒在地,眨眼間已被燒成焦炭。但除了這酒客之外,周圍地面全無灼燒痕跡,那火焰乃是龍火,頗有魔力。